这天他骑了一匹马去。等皇帝上了香回弘德殿,他让跟班扶着上了马,走不到几步,自己身子一晃,从马上栽下来了。

跟班的赶紧抢上前去扶住,醇亲王离他不远,赶了过来问道:“艮老!你怎么啦?”

“头晕得很!”他扶着脑袋说。

“嗐!不该骑马。”醇亲王吩咐跟在他身后的蓝翎侍卫说:“赶紧找一顶椅轿来,把倭中堂送回去。”

一月后,倭仁销假到弘德殿入直,批评同文馆的话,也不大再听见。这对恭亲王是一种安慰,也是鼓励,他与文祥相约,希望文祥多关注各地的军务,他要把全副精力投注在洋务上。

“今年可得好好儿过个年了。”慈禧太后终于把存之心中已久的一句话说了出来。

原来就因为洪杨、捻军两大祸患消弭,决定自军兴以来暂停的若干庆典筵宴,一概恢复。

现在有了慈禧太后这句话,宫内踵事增华,特别显得热闹。但是,皇帝的功课,两宫太后仍旧查得很紧,因为李鸿藻已经照常入值,翁同和亦已升了国子监祭酒,依然值弘德殿。

师傅既已到齐,正该加紧用功,所以直到腊月二十七,才传懿旨放年学。

每年这难得有的七八天自由自在的日子,皇帝总是漫无目标地东游西逛,与小太监在一起厮混。

这一日,只见安德海出现在门口,屈着一条腿,高声说道:“启奏万岁爷,圣母皇太后请!”

这是不常有的事,不由得也有些着慌,站起来就走,就听见太监喊道:“万岁爷!帽子!”

他站住了脚,一手托着他那顶貂皮便帽走了过来,匆匆忙忙坐上软轿,由太监们扶着轿杠,抬向翊坤宫。

一到翊坤宫,就发现慈禧太后脸上象罩了一层霜,便硬着头皮进殿请安,怯怯地喊一声:“额娘!”

慈禧太后不响,一面剔着指甲,一面斜着身子,把皇帝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才冷笑说道:“哼!上书房的日子,倒还见得着人,不上书房,连影儿都瞧不见了。”

皇帝不敢响,把个头低着,只拿脚尖在地毯上画圈圈。

“什么样子!有一点儿威仪没有?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要用功,要学规矩,走到那儿,象个皇上的样子。反正你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满处乱逛,跟外面的野孩子,有什么两样?”

“野孩子”三字,太伤皇帝的自尊心,虽不敢争辩,却把头扭了过去。

“你看你!跟你说话,你瞧你这个样儿!”慈禧太后把炕几一拍,“你心里可放明白些,别以为有人护着,就敢爬到哀家头上来!”

“主子何必跟万岁爷生气?”安德海不知怎么一下子出现了。

“好了,好了!万岁爷给赔个罪吧,说‘下次不敢了。’”说着便来扶皇帝的身子,意思是要把他的身子转过来,面朝着慈禧太后好磕头。

皇帝最恨安德海以这种欺压他来讨好太后的行径,顿时怒不可遏,就想反手一掌打在他脸上再说。

皇帝的身体虽然弱,但常跟小太监在一起打玩,手劲还是有的,这一掌要是真打了过去,外带摔个跟斗不可。

但就在要出手的刹那,想起母后正在火头上,说不定再受一顿训斥,反教小安子心里快意,这是无论如何划不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