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说就说了几个时辰。

等到文初告辞离开,已是暮色沉沉,月上中天。

看着她一袭白袍,在婢子的引路下出了黄府,黄老爷子再无法将之当成个十五六的年轻人。他良久注视着那道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摩挲这拐杖长长一叹,“老了……不服老是不行了……”

一侧黄大人从偏厅出来,之前的话他都听在耳,此刻既惊又慌,“父亲,莫不是真要……”

老爷子一摆手,“康儿是你外甥,又何尝不是老夫外孙,只是这黄家里头,数百口人,你亲兄弟姐妹有,你亲外甥侄子有,难不成都跟着陪葬?”

“可是……”

“不必再说了,若她真能如约保下康儿一命,老夫也算对得起阿宁在天之灵了。”

阿宁,是已逝的黄夫人闺名,也是赵康的母亲。

黄大人长叹一声,不说话了。

听黄老爷子又道:“且看吧,她若真能回来,这执金吾也便坐不长了。内阁之中,必有她之一席!到时候,你备了礼亲自去楚府走一趟,之前的纠葛,便算一笔勾销了。”

黄大人讷讷应是,对前半句倒是半点儿不生疑,那楚问半年不到连着立下多少大功,皇帝一直压着未升,恐怕也存了这个意思。只想着他一把年纪要备了礼去道歉,面子上挂不住道:“就算咱们不使绊子,老六也收敛不动,只江州那边儿的地方势力,就够她喝一壶的,回来谈何容易。”

黄老爷子也不知听见没听见,起了身,拄着拐杖,佝偻着走了。

只那口中念念有词着叹息着什么,黄大人只勉强听得了四个字——宰辅大才。

翌日一早。

草原使节离开洛阳,执金吾随同保护,文初自也随行当中。

前头已封了夫人的乌兰得赦出了宫,和呼延跋低声说着什么,大鸿胪彭大人带着一众鸿胪寺的官员候在一旁,文初则对向二等人嘱咐着着一行的相关事宜,眉目之间,有少许的委顿之色——她昨夜只睡了两个时辰。

离了黄府之后,她趁夜又走了一趟向府,一是辞行,二是提了华眉之事,三呢,则是找向洵取经了。虽说云中比不得江州繁华而富庶,这里头到底也有着共通之处,向洵在云中外派三年,做下的政绩桩桩件件漂亮非凡,这里头自有他的本事在。

向洵也没私藏,从初入云中开始讲起,细细说了里头该注意的诸事,聊的两人都打起了哈欠,一看时辰,竟是到了子时。文初这才告辞离开,向洵亲自送出府来,不知怎么的,竟又在门口吹着冷风聊个没完。

等到文初几乎是游魂儿一样地飘回了楚府,刚一进门,却碰见了等了她整晚的赵萱。

这大公主半点儿没跟她见外,拉着她手就进了小楼,口口声声为了跟弟妹抵足长谈睡足了一白天,天知道文初已经困的睡眼惺忪,活生生让她扯着聊了赵阙一整夜。

到了现在,还满脑子都是赵阙赵阙赵阙赵阙,“记得了?若有突发状况,立即传信给我,便是我不在,也有赵阙和伶秀收了消息回禀。”

向二傻眼地瞪着他,“大人你说谁?”

反应过来的文初低咒一声,“啪”的一拍脑门,“晋叔,这次我带着晋叔和伶秀,你们每七日传一条消息,晋叔会回给我的。”

“是,大人你就放心吧,咱们这只是掩人耳目,陪着走一遭就是,出不了大事儿!”这会儿向二还不知道,这一路危险重重远没有他想的简单,他只大喇喇摆着手全不当一回事儿,“倒是大人您可千万悠着点儿,千万别玩儿砸了!”

文初打个哈欠,泪眼迷蒙地笑了笑,“放心,你家大人要是玩儿砸了,一定把江州也砸一砸。”

向二和明三朱锐齐刷刷打了个激灵,已经可以预见江州大大小小的地方官儿,绝对会因为这个人的到来,而“砸”下一大批。

几人又是一阵说说笑笑,那边儿乌兰缓缓行了过来,“楚大人,多日不见,风采依旧。”

文初收了笑,点头道:“娘娘亦然。”

乌兰在宫中尚不足半月,此刻已是颇有几分娘娘的架势了,那般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钻营的味道,让文初深深叹了一声,皇宫果真是吃人的地方。这半个月来她虽未见她,却知道乌兰的日子不好过,和荣妃明争暗斗,颇是热闹。

“全是托了楚大人的福,本宫便预祝大人此去顺风,早日还朝。”说着将发丝捋到耳后,咯一笑,凑近了文初压了声道:“你可一定要回来,本宫这里的账,还等着跟你算呢。”

文初退后一步,笑着拱手道:“多谢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