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秋后问斩的日子。(△)

一模一样的一双女子,穿枷戴铐,步履踉跄,从廷尉司中被押了出来。

今天并非只她们两姐妹斩首,而是庆历十八年这一整年的死囚,尽在这个日子集体问斩。一辆接着一辆的囚车开始游街,两侧看热闹的百姓却只关注她们,指指点点着,表情既畏惧又憎恶。

“祸胎!”

“双胎不吉,杀了她们!”

“杀了她们……杀了她们……”

浪潮般的呼喝声中,破烂的菜叶摔在两姐妹的脸上,抽的两人别过头去。然而这只是开始,更多的东西丢上来,臭鸡蛋,石头子儿,死鱼烂虾,各种令人作呕的东西,摔摔打打在两人的头上身上……

没个一会儿,面上糊满了脏兮兮的颜色,看不出了原本的清丽。两姐妹抱在一团,呜呜呜地哭,“姐,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想活着……”

为什么?

这个问题恐怕没人能回答。

连那需狂的百姓也不知道为什么,双胎不吉,自古如是,四个字勾起他们心底的恐惧和厌恶,四个字也像是一个诅咒,扼杀了多少本就不易存活的生命。

她们躲躲藏藏十几年,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到底还是没逃过去。眼泪无声地流,姐姐摇着头把妹子抱的更紧,“不怕,斩首很快,一下就没感觉了。”

“嗯……咱们死在一块儿,下辈子,我还是你妹妹。”

咣当!

囚车猛地一个颠簸。

好巧不巧,有人丢了拳头那么大一个石头块儿,惊住了前头拉车的牛。

那牛吃痛,甩开蹄子疯了一样往前冲,一片惊呼声中,轰隆一下撞上了另一辆囚车。

囚车撞囚车,场面顿时变得混乱起来,四下里的百姓还处于群情激愤之中,一时让这变故给惊愣住。只听哗啦啦的声音不绝,牛连着车,车连着车,连着倒了好几辆。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有人劫囚!别让他们跑了!”

四周差吏尽惊,握住了兵器严阵以待,等了良久,却不见有任何可疑之人,反倒是倒了的囚车被疯狂的百姓围堵了起来,一层又一层,纷纷叫骂着“打死这对祸胎”撕扯起来。

“他妈的,可别真打死了!”差吏匆匆上前,将人群一个个扯起,混乱不堪的场面用了好一阵子才算稳住,一个翻到在地的死囚尽都遭了秧,被打的鼻青脸肿,那一对姐妹更是直接晕了过去,奄奄一息的。

脸上一片脏污,也没人去注意分辨,差吏探了探她们鼻息,“还剩一口气儿,别耽误了,快拉上去。”

游街的囚车再一次启程。

半个时辰后,手起刀落,两颗鲜红带血的人头落到斩首台上,骨碌碌同另外的尸首一起运去了乱葬岗……

同一时间,黄家的府邸上,文初正和黄大人相对饮茶,谈天说地,一派和乐气氛。

她已经在这儿坐了一个多时辰了,话茬始终没扯到正题上,对面的黄大人不急,她也不急,无关紧要的东西拉来扯去,稳坐钓鱼台。这般气定神闲,只让黄大人心下惊了又惊。

他知道这少年善忍。

那日老父回府,已将一切都告知了他,一块儿生铁碎片手里捏了两个月,愣是没露出半点儿风声,直到等到了最佳时机,才一举拿出,雷厉风行间,打了赵延个措手不及!

这般定力和忍耐,在年轻人中当属翘楚,便是换了他,也自认比不得。

然今时不同往日,地方上虎狼环饲,一个不好,她归期迟缓不说,死在外头都有可能!早在得了消息的那日,家里头老爷子就料定了这少年必来,让步或者合作,主动权总在黄家的手里头。

可等来等去,这少年始终没有影,这离着出发只剩了一日,她才青衣缓带,姗姗来迟。真的到了,却也对此行目的只字不提,此般种种,和他预料当中的相差甚远。

想着他率先沉不住气了,放下茶盏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楚大人有话不妨直说了罢。”

文初慢悠悠又啜了一口,杯盖一下一下挑着盏中浮梗,这才笑着挑起了眼帘来,“黄大人怕是误会了,在下走这一趟,只为致谢。”

“致谢?”

“正是,当日公堂上,多亏老爷子仗义执言。不论为的是什么,总归是帮了在下一场,这份人情,楚问牢记在心。”

“楚大人客气。”说着语气沉了下来,“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文初笑着点头,又讶异道:“不然黄大人以为,还有什么旁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