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伊河上,波光泛彩,灯火点点,一条条画舫流连其上,如同莹莹玉带相映生辉.河风拂过,送来娇娘的唱曲,幽幽婉婉,依依稀稀,伴着蝉鸣蛙啼,好不热闹.

却有人更热闹,以一己之力,胜过千蝉万蛙,"楚问,楚问,到底怎么猜到的!"

"楚问,楚问,你快告诉爷!"

"楚问,楚问,……"

楚问想死的心都有.

早知道这小祖宗这么难缠,打死她也不招惹.

赵阳小尾巴一样跟着,她脸转向哪儿,他就跑到哪儿.画舫里,灯火下,眉目细腻,唇红齿白,长的真真是又娇又美.只这张嘴喋喋不休,让人恨不能缝起来,"楚问,楚问,你再不说,爷就治你罪!"

"十一殿下……"

"不好,不好,殿下听着太生分,叫我……"赵阳歪头想了想,忽而眼睛一弯,抚掌大笑,"对了!叫我十一爷!"

"好,十一爷,"只要能住嘴,叫你爷爷都没问题,"下官……"

"下官听着也生分."

文初头大如斗,"那就我吧,我已说了——一早就瞧见了三殿下,能让三殿下亲自来接的人,自是身份尊贵.再加上大殿下年近三十,十一爷方过了志学之年,两位又差不多该是回来的时候,这答案自是显而易见了."

这个答案她真是说了不下百遍.

从白日里报出赵阳的名字开始,四下行礼问安,有了皇子的搀和,那第三比自是无需继续了.

一行人回到码头上,大皇子赵康匆匆进了城,不用想也知道是进宫复命,顺便给刘宏使绊子了.

大鸿胪就陪同草原使节返回,呼延跋许是担心乌兰的身子,后来一直沉默不言,只下了船的一刻,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幽深,透着点儿异样的志在必得,大笑着走了.

这么一来,就剩下了这死活不肯入城的小少年,一跃蹦上了她的画舫,硬拉着她继续游河,游到了这个光景.对于这千篇一律的回答,赵阳显然不满意,"三哥戴着纱帽呢,你怎么认出他的?"

文初下意识就朝画舫的前头看.

那人素色青衫,长身玉立,正背对着他们临江而站,夜风吹得他衣衫飒飒,满身意态逍遥.

"是啊,不回,你怎么认出我的?"闻声他转过头来,纱帽已摘了,那张看一次惊艳一次的面儿上,眸子一挑,嘴角一笑,悠悠然就瞧住了文初.

文初翻翻眼睛,压着想打人的冲动,假笑道:"殿下气度不凡,便是戴了纱帽,遮了容颜,也遮不住一身风采."

赵阙轻轻一笑,略满意,"这倒是."

好个不要脸!

她垂下眸子,暗自撮牙花子.

赵阳却不觉得他三哥不要脸,看着他三哥连连点头.

文初已看出来了,皇家九个皇子三个公主里,唯大公主赵萱和十一皇子赵阳,待赵阙是出自真心.赵萱是只和赵阙感情甚笃,而赵阳呢,天真又简单,说起每一个兄姐都一视同仁.

她正想着,就听赵阳跑了船头,笑嘻嘻问他三哥,"你们俩很熟呀?"

"熟得很."

"一点儿也不熟."

异口同声,却又截然相反.

赵阳怔了一下,古怪地看向文初.

赵阙也笑着睨过来,明明没说话,那眼神游走周身,却又如白日一样,仿佛一只手将她从头到脚摩挲了个遍.文初一瞬汗毛倒竖,接连两晚的唇齿相依的记忆,开了闸般涌上脑海,让耳根不自觉地有孝烫.

"这话亏心不?"这五个字慢悠悠地飘过来,文初就知道,这厮接下来没好话!她赶忙起了身,大步往船头走,那厮已啧啧叹着说了出来,"船上多日,你我抵足同眠,一个床上都睡过来了;楚府的浴殿里头,你哪个地方我没瞧……"

后头的话,被柔软的素手一把捂住.

赵阙也便不说了,笑着住了口,只意味深长地瞧着她.

在她收回手的一刻,还轻轻舔了一下,舌尖划过掌心,带起一阵电流般的酥麻.

文初低咒一声,整整一艘画舫上,婢女仆从无不惊异古怪地悄悄打量着两人,更不用说赵阳,张大了嘴,瞪大了眼,指指赵阙,又指指她,瞠目结舌的模样,"你……你……你们……"

"十一爷可莫想岔了,"再抬起头来,她又恢复了八风不动,"船上危机四伏,我与殿下抵足而眠,不过是权宜之策,掩人耳目."一顿,忍俊不禁道:"再说了,堂堂丈夫,便是同处一榻,又有何大不了的."

赵阳被她说的一愣,是啊,有何大不了的.

瞧着文初双目澄澈,一脸的坦然,夜色下满身磊落风度,再想着自己方才误会的那些,搔了搔后脑勺,朝赵阙嘀咕着,"三哥也真是,怎的说起话来,这般引人误会."

"怎不说你这一脑子歪心思,回多圣贤书."赵阙敲他脑袋,赵阳就抱着脑袋假意哀嚎着,"我就是怕了书,才跟着大哥了地方.哎,这么快又回来了."

"再不回来,只怕你玩儿野了心思——赈灾怎么样."

"谁知道呢,我没跟着,大

!--over--divclass="mb_29b"src="//qingkan/file//29.js" 哥忙他的,我就玩儿我的,"说到一半,面儿上那般熠熠生辉的神色暗淡下来,赵阳低着头,脚尖在地上碾来碾,"三哥,你不知道,我一直想出,可真的出了,发现外头根本不似我想的那样."

"看着什么了."

"百姓苦."

只三个字,带出几分不用于素来玩闹的哀色来,"我日日在洛阳,只道天下太平,歌舞升平,原来外面是这样的,人人道江南好,可我看见的江南,一点儿也不好."

赵阙摸了摸他的头.

他便蹲下来,抱着膝,伸手撩凉凉的河水,"真的,庄稼都冻死了,颗粒无收,满地里都是死人,饿死的,冻死的,连树皮都能剥了吃.我从来不知道树皮也能吃!江南那些日子,我都不敢出门,夜里做梦全是吃树皮的人.大哥又跟我说不上话,他整日里忙着,白天不知了什么地方,晚上就连着赴宴,我就奇怪了,百姓都吃不上饭了,他都上哪赴宴呢."

"你没跟着看看."

"没有,糟心."

说完两人都沉默下来,赵阳泼了一把水,就着洗了把脸,这才站起来,眼圈儿红红的.赵阙拍拍他的肩,"小十一也长大了."

他就嘿嘿一笑,又恢复了之前的嬉皮笑脸,踮着脚尖看文初.这会儿文初已转身入了画舫,正对着摇桨的下人吩咐了什么,这边只能看着她的侧脸,面色淡淡,瞧不出一点儿情绪.

赵阳就问道:"三哥,楚问莫不是生气了?"

生气还好了,只要有情绪,就证明她上了心.最怕的就是这刀枪不入的模样,赵阙长长叹了口气——啧,难办.

果然文初回来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对赵阳道:"我已吩咐了画舫调头,行船多日,十一爷估摸着也累了,不如早胸歇歇."

赵阳蔫儿搭搭的应了,虽不愿就这么回,可一连近月都在河上漂着,也的确是累极了.

回的路顺风顺水,没个一会儿,便到了码头上.

一路往城里,下人跟护卫们跟在后头,前头赵阳叽叽喳喳的,走在正中间,文初和赵阙就一左一右,偶尔应上句什么,月光皎皎,将三人的影子拉的老长.

忽听耳边一声轻笑,"十年之后,只盼你我也能如此."

文初吓了一跳,见赵阳正落后了一步,一蹦一跳地踩着她的影子,显然没听见什么,便知道是身边的男人给传了音来,只她单独能闻.她冷哼一声,没接话,赵阙便又笑,"你我夜间漫步,身后跟着长大的孩儿."

武功不够高就是这点不好,想回嘴都没机会,文初只能装听不见.

"不需多,生上两个就好,多了你身材走形,还要苦苦减肥,我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