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杀了?"

"我没听错吧,将军改口了?"

静寂的军营里,将军话音一落,四下里顿时悉悉索索了起来.

营内械斗,放火烧帐,不服处分,痛斥军纪败坏,大骂将领败德,一个新兵做出这等胆大包天之事,竟只罚了五十军棍?别说兵卒们面面相觑,丁司马更是不信,"将军!万不可助涨这等……"被将军一眼钉住,戛然而止.

这一眼之寒,端的是沙场老将几十年的煞气,只让丁司马两股战战连退三步,文初之前的话就这么浮上脑海——将军目光如炬,孰是孰非想必早有论断.

他心下打着鼓,既不甘又惊怕,听郑队率诚惶诚恐地冲上去,"将军,将军……将军饶命,末将冤枉啊!冤枉,末将只是听命,是丁……"

砰!

一口牙被丁司马打的粉碎.

"畜生!枉我信任你提拔你,背着我做出这等事!拉下去,快拉下去!"立即有心腹冲上来,堵住郑队率含糊喷血的嘴,拖拽着下去了.

丁司马却一口大气儿都不敢松,"末将督下不严,求将军降罪."

老将军看他一眼,"退下."

丁司马行礼退下,"谢将军开恩."

文初的眉头微微一皱,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别看周遭兵卒都道她走了大运,她却知道,若照她心中计划,挨上几十军棍,将郑队率和丁司马一串儿牵出来,就可将一切后患一劳永逸!可谁承想,这在她老爹口中忠良勇义的虎贲将军,竟给她玩起了和稀泥!

他有意将一切大事化小,为什么?

长长的羽睫垂下去,遮住眸中疑惑.

"楚问,将军唤你,跟着我."

有人小跑着过来,是将军身边的勤务兵.前方将军已走远了,跟身边人聊着什么,文初就跟着勤务兵尾随在队尾,待到走了小一刻钟,来到一间极大的帐篷之外,想必是镇北大营的主帐了.

她在门口候着,和勤务兵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说着话,待到帐内几个校尉陆续离开,也把这憨厚的小青年祖宗十八辈都套了出来,"扬州好地方啊,有机会兄弟也去瞧瞧.有劳了,毛小哥."

文初哥俩好地一拍他的肩,掀帘而入.

镇北大营的主帐,是专门议事所用,巨大的羊皮地图老旧而朴重,垂挂在一侧占了整整一面,另三面乃是零碎的竹简和一把高悬的弓弩,一股子肃穆气息扑面而来,让第一次走进来的文初忍不住便凛然屏息.

她垂着眼帘行至正中,"见过将军."

将军坐在长案后,"你可知我为何唤你?"

"小人愚钝.(""//""//""//")"

"你愚钝?"他冷哼一声,却不接着往下说,又问,"可有表字?"

"并无."

"岂弟君子,求福不回."

八个字意味深深地吐出来,让文初微微一怔,方明白这是对方为她取的表字.和乐平易好个君子,求福有道不邪不奸.不回,乃正直不走歪路之意.

文初抬起头来,看着将军洞若观火的眼,半晌从容一笑,"将军眼明心亮,小人的小聪明自逃不过您的眼,然形势所逼,情非得已."

将军不接茬,文初就接着道:"丁司马在将军眼中不过蜉蝣,可对小人来说,却是不可撼动之木!对方一言一行可定我生死,战场上充当肉盾也非我所愿,为了保命,将军这东风,小人非借不可!"

将军沉沉地盯着她,"丁司马?"

文初也回望,"别说将军不知道."

四目相对,她便晓得了之前丁司马的感觉,被这双经历了数十载战火杀伐的眼睛盯着,只觉毛骨悚然后背发麻!身侧的拳头捏紧,她压下心中紧张,目光丝毫不让.

直到过了良久,将军仰首一笑,"楚问,你很聪明,既然如此,你便猜猜,为什么?"

文初心下一松,沉默少许,试探着,"可是鞑子?"

将军霍然抬头,眼中一抹神采飞扬,"好小子,够敏锐!"

文初却被夸的有些汗颜,哪里是她军事敏锐呢,能猜到这些,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上一世的记忆——这场战事南朝吃了败仗,教坊司起火她被囚禁的时候,也正是南朝将皇子送去草原为质的时候.而今晚将军一出现,不问缘由直接定罪,显然想把事态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一旦查下去,究竟会查出多少军纪问题,又会引起军心多大的动乱,那可不好说了.

她抬起头来,看着摘下了兜鏊置于案侧的老人,斑白的发髻梳的一丝不苟,烛火下没了先前那般凌厉,皱纹横生,显得老迈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