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头,今儿个来的可晚.(""//""//""//")"

"快别提了,刚出门儿碰上官家的查钦犯,晦气."

"又查啊?真是,我就不信还能逮着人!跑了这么多天还留在镇里头,那不成大傻子了!哈哈哈哈……"

两个嫖客哈哈大笑着走进门来,忽觉前方阴风阵阵寒意幽幽,笑到一半的嘴巴立即合了上.再细细看,嫣红翠绿,热闹如初,年轻的龟公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两位,里头请啊——"

尾音长长,明明是个迎客的话儿,偏生这俩人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嘶,这邪门儿."老老实实进了大堂.

文大傻子咂了咂嘴,正对上另一头少年幸灾乐祸的眼,忍不住做了个揍人的动作——还不是因为你!

少年别开目光,冷嗤一声——拉不出屎来怨糜.

两厢看不顺眼,多说无益,埋头干活.

时值夜半,正是妓坊中最热闹的时候,文初就在这热闹中穿堂过巷,哪里需要哪里上.

活计不累,迎个客,擦个桌,抬个酒坛,收个碗碟,顺道儿跟恩客们扯扯嘴皮子,正好将镇上的情况摸个清楚.此地迎来送往的本就杂乱,两杯黄汤下了肚,该说的不该说的全大着舌头往外秃噜,"听说那教坊司的嬷嬷急疯了,见天儿的往衙门里头跑,说是找不着那文初,麻烦就大咧!"

"嘁,不就一小姑娘,能耍出多大的花儿来!"

"要我说,跑了也好,总算留下条血脉."

"啥意思?不是说通敌叛国么,你还替那姓文的着想?"

"通不通敌的咱不懂,咱就觉得,这哪一年的鞑子不是文大人带着公子爷给打出去的,杀了那多的鞑子,人家不恨死他了,怎的还通上了呢……"

最后说话的这人,言语间掩不住的迷茫和失落,让文初擦桌子的手一颤,垂下头,掩住眸中湿润,"客官可莫胡言乱语!这妄议朝政要是传出去,一百条小命都不够砍得咧!"

那人一个哆嗦,酒意全被吓醒了,嘴硬地嗤了句,"瞧你那小胆儿,天高皇帝远,能传到哪儿去."倒也不敢再说了.

转过身的文初嘴角微扬,眼角眉梢都蕴着愉悦——从前总也不懂,老爹连年上战场为的是什么,出力不讨好,这不吃饱了撑得么.然今天这荒僻西北肮脏妓馆里,一个南朝最最下等的贱民的一句低语,忽然就让她明白了什么……

最起码,这一分分付出,并非没有回报!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打烊之后,夜里就梦见了文府.

那是去年的除夕夜,她印象之中,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最后一次.大嫂笑着给每个人夹菜,大哥望着她的目光温柔如水,二哥坐在一旁打趣不止,她便和小哥挤眉弄眼,在桌子底下你一踢我一踹,玩儿的盘子碗砰砰乱颤.粉嫩粉嫩的小侄子捂着嘴偷笑,老爹气得一筷子丢过来,不偏不倚,一人脑袋上落下一根.

她捂着脑袋吐舌头,正想撒个娇,忽见小哥额头鲜血迸裂!

"小哥!"她张口想喊,却发不出声音,看着小哥缓缓闭上眼睛仰倒下去.椅子咣当一声,仿佛开启了噩梦的钟声,一切欢声笑语湮灭无踪,唯有血,从墙壁上,房梁上,啪嗒,啪嗒……

文初霍然坐起!

她睁大了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背后一片湿寒全是冷汗.

茫然四顾,稻草,柴火,寒风,黑夜,冷硬的石床,发霉的空气,文初捂着心口长长吐出一口气,四下里静的出奇,唯有天花板上渗着雪水,啪嗒,啪嗒,在一阵嚓嚓龟裂的声音中,滴落她的额头.

一侧传来少年黯哑的声音,"几时了."

这人一向警醒,她这般大的动作,惊醒他并不奇怪,文初抹了把额上雪水,"还早,睡你的."

忽然一顿,猛地抬头!

天花板上蜘蛛网一般的裂痕,正向着四面飞快蔓延,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嚓嚓声响.心下一跳,甚至来不及思索,"跑!"她和少年同时一声大喝,抱头拼命向外一跃!

撞出房门,滚落雪地,突如其来的冰寒刺痛入骨,紧跟着后方"轰隆"一声,跌落而下的天花板将地面砸了个对穿!

冰雪迸溅中,文初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若非跑的快,这一刹那的功夫,便是生死之隔,肉饼一滩!她深吸一口气,和少年对视一眼,对方的眼中也有着少许后怕.屋漏偏逢连夜雨,谁也没想到,这连着下了诸日的暴雪,竟还夹起了冰雹子,厚厚的一层垒在摇摇晃晃的柴房顶,不塌都算奇了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