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灯火阑珊。

天色浓重如墨,一片漆黑里头隐隐还透着几点星光。

陈阿娇躺在冰凉的青石砖地上,剧烈地咳嗽着,鲜血顺着她的脸颊一直流到地上,有些倒流回喉管里,呛得她越发咳嗽着喷溅出来。

她大大地睁着眼睛,身子却是软绵绵的,也没力气再动了。

那时刘彻对她说什么来着?

她皱着眉头,想了又想,终于想起来了。

是了,他说,阿娇,我听你的,再不宠幸她半分。

她终究还是信了他。

其实她没有别的选择。刘彻爱重江山,才会被这朝廷大臣掣肘,而她只爱他,才会为了他心甘情愿地倾尽一切去赌,去求。

到底,爱的人都输了。

她那日弃绝尊严的鱼死网破般的哀求,也不过只是多替她换回了一年的时光。

那时,朝中有人向刘彻进言,说宫中宫女年迈,该适时放出宫去一批,也彰显陛下恩德。

刘彻深以为然,便传令下去,恩赐宫中上了年纪的旧时妃嫔宫女都出宫,回家养老。而她却万万也没想到,卫子夫恰在此时给了她当头一棒。

卫子夫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也混在了这批宫女中,这才得了面圣的机会。

后来,陈阿娇问身边亲眼所见的宫女,那宫女说,卫子夫当日未施粉黛,衣裳也格外清素,活脱脱一个病美人儿地模样,跪在刘彻面前哭的梨花带雨,格外惹人怜爱。

卫子夫一面磕头,一面流泪悲怆说,陛下若不喜欢妾身,妾身也求陛下将妾身一并放出宫去罢。妾身每日在这宫里独守空房,等着陛下的车驾临幸,实在太累了。

“然后呢?”陈阿娇心里对此嗤之以鼻。到底是贫贱出身的把戏,只摆出一副楚楚可怜地模样,给谁看?

“然后陛下当即就留了卫美人在未央宫侍寝。”

陈阿娇正在插着花的手指忽然一抖,竟生生将那朵清丽脱俗的花折断了。

“娘娘...”那宫女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怯怯地请罪。

陈阿娇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着抖,目光涣散,竟不知望向什么地方去了。

半晌,她才仿佛刚刚醒过神来,露出一个苦意透骨的笑:“第一次。”

那宫女没有听懂,但见陈阿娇挥手命她退下,便像是得了特赦一般,匆匆打了帘出去了。

陈阿娇垂眸望着自己方才被花枝上的刺划出的满手小血口子,极淡极淡地道:“骗子。”

可她却不曾预见,此事不过只是一个开端。

两个月后的一日,刘彻又来了椒房殿,只是同往日不同,他今日显得格外焦躁不安。

陈阿娇算不得多么心细如尘,可到底跟了他十几年,就算再愚钝,也能瞧出他今日的心不在焉。

她这回没有发脾气,只是耐着性子陪他坐着,偶尔撞上他躲避她的眼神,还能笑一笑。可她心里却知道,此事怕是比任何事都重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