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过去二十年,她再忆起当年那时略带些孩子气的,鱼死网破的决绝,从心底慢慢泛起一点点轻柔的酸意。

她如今也时常在窗下,听打扫的宫人们闲话,说如今卫皇后盛宠,或是宫中哪个美人夫人,又为陛下诞下了皇子公主。她听在心里,已由衷地为他高兴。

她初初有这种想法时被自己吓了很大的一跳,她以为,自己终究还是不爱他了。

可他又在她梦里陆陆续续地出现了许多年,她渐渐地也明白了。

她不是不爱他了,只是她早已断了他对她还有半分回顾的念想。带着这种刻骨的绝望,才能毫不保留地,静默地观望着,再不自伤。

她又有些叹息,她这辈子彻头彻尾地栽在他身上,也算是值了。

可那时,她笃定地以为他如同她一样,深切地爱着她。是以才能这样有恃无恐的仗着他的偏爱为所欲为。

大汉历朝历代从未有过这样的事儿,尊贵的皇后娘娘在众目睽睽之下,因为拈酸吃醋,生生跳进池中意欲自尽。

她爱的浓烈,也断的决绝。丝毫不顾大汉朝的体面,也半分未顾及到他的脸面。

若说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真正厌弃她的,怕是从那刻便开始了吧。

可当时,他还是奋不顾身地随着她一道跳入池中,死死地将不会水的她托起来,任宫人们七手八脚地依次跳进池里慌乱地将两人一并捞起。

“陛下...”宫人们早已慌乱了阵脚,倒是卫子夫率先反应过来,冷静地上前命人去请太医来,又伸手去擦拭刘彻满脸的水渍,柔声道,“陛下衣裳都湿透了,先去换换衣裳罢,以免过了风寒。”

陈阿娇迷迷糊糊地微微睁着眼睛,从细细的缝隙中,看到卫子夫满脸的柔情。

她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哭了。

或许是她心里很清楚,只是还不愿承认。从那一刻起,她就输了。

刘彻有些烦躁地摇摇头,伸手抹着她脸上的水渍,将她披散着,沾了水而黏在脸上的长发拨开,轻声唤她:“阿娇,听得见么?”

她听得一清二楚,可她不知道如何回应。

他为了她奋不顾身地跳下去了,她得到了她满心期盼的答案,可终究她没等到她想要的结局。

旁人是棋输一着,她却是满盘皆输。

她闭着眼睛,眼泪从眼角不停地往外掉。刘彻沉默着,将她抱在怀里,任谁来劝也不放手,轻轻地用指尖将她的泪擦去,却也只是沉默。

卫子夫柔柔地道:“陛下别担心,妾身已差人去请太医来了,娘娘吉人天相,想必不会有事。”

她听在心里,刀砍斧劈般的疼。

她从前从不觉得自己自惭形秽过,可在这样善解人意的卫子夫面前,她显得格外的无理取闹,不可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