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李潇然当即就笑喷了。

但笑过之后,他心里难免又有些酸溜溜的。“你倒是对他有信心得很。”

“那是。”秦明兰昂起头,不无得意的道,“他跟在我身边八年,经历过的战役大大小小不下百场,这其中至少七成里头都有他的出谋划策。我镇西军的战斗成果你是知道的,胜算在九成以上!田青这个军师,说是算无遗策也不为过了。”

这种在两国战场上都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人才,哪里是李嫣然这等内宅小姑娘斗得过的?随便挖个坑浇点水都能把她给活活淹死!

秦明兰常常都觉得把他放在王府后院里管家是大材小用,但是眼看田青乐此不疲,她也就不说什么了。再说了,能有个当年同甘共苦的兄弟在身边陪着自己,她心里也安定得多。

李潇然听了,心中不是不信服,但他就是看她那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很不爽。再想想田青那副言笑晏晏胸有成竹的德行,他就更不是个滋味了。

只是知道今天回门秦明兰已经不大高兴了,自己要是再因为这点小事和她闹起来,她必定不会放下身段来安抚自己,反而很有可能大吼一通强力镇压。秦明兰别的本事他不怕,但她每次只要沉下脸吼一声,那气场……乖乖,简直可以说是令山河变色,他都要做半夜的噩梦!也直到这个时候,他才会真正意识到自己真的娶了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回家。

只是一想到她似乎每次对自己吼都是因为那个田青……他忙将胸口澎湃的酸意按下,只闷闷的闭上嘴扭头不和她说话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冷战。

秦明兰现在也乐得不和他说话,便悄悄对春花使个眼色,让她赶紧过去打听打听,田青是怎么和李嫣然闹起来的。

算起来,李嫣然姐妹进京也有一月出头了。当初平王爷在时这两姐妹还蹦跶得挺欢畅的。只是平王爷一走,她们就立马消停了,老老实实的在自己院子里呆着,寻常都不怎么出门。平王妃又允了她们每逢五逢十过去请安就可,她们也就乐得自在了。

不过,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所谓的消停不过是做给人看的。其实私底下,等平王爷人一走,这姐妹俩手下的人一个个的活跃了起来。见天的王府里到处跑,小恩小惠的拉拢王府里的人,各种打探消息,尤其是平王妃以及李潇然秦明兰夫妻这里的。一天天的上蹿下跳,别提多热闹了。

只是,这王府在平王妃多年的经营下,哪里是她们两个小丫头就能撼动的?因而大家也都当做看不见,不过是看着他们俩上蹿下跳的好玩罢了。

当然了。这对姐妹俩眼高于顶,就连平王妃李潇然都看不上眼,那么对王府里其他人就更没多少好脸色了。平王妃那里他们也不过是必要的情况下过去点个卯,其他人就更别说了。大路上遇到了也跟没看见似的,嚣张得可笑。

那么,这位高高在上的王府大小姐是如何纡尊降贵和田青斗上的呢?那么事情就说来话长了。

自从那日秦明兰定下由田青和李潇然协同管家的章程,并且举凡大事麻烦事要抛头露面的事都由田青出面,这俨然就是把整个王府都交到了田青手上。而田青这个人看似脾气软好说话,但手上却抓得紧,又处处占着道理,王府诸人,在他手上就跟被训练得服服帖帖的小鸡仔似的,他指东不敢往西,他说吃饭没人敢喝水。在这样的人的管辖下,王府上下的事情自然也都是有条不紊,虽说不是十全十美,也都算是事事顺遂。李嫣然姐妹俩把眼珠子瞪得跟乌骨鸡似的,却始终没有从里头抠出一点问题来。为此,李嫣然可没少责骂出去盯梢的丫头们。

好容易苦熬了一个月,终于让他们抓到一点问题——这两天是王府里给下人们制秋衣的日子,王府的主子们的衣裳也渐渐的办起来了。田青自然又是面面俱到,早让人把各处人的高矮胖瘦都给看好了,到时候把数据报上去,再让绣娘们做好了分发下去也就罢了。

但是,这事上就出问题了。

据说,等秋衣发下来的时候,别处的都问题不大,但只有李嫣然李夷然姐妹俩院子里出了点不大不小的问题。这事情要往小了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随同李嫣然一道上京的乳嬷嬷的两套衣服做大了不少,穿在身上跟套麻袋似的,松垮垮的格外难看。其实如果他们不想闹大的话,大不了找人改一改也就行了,最多不过一两天的功夫,可是李嫣然不干了。

好容易给她找到这么一个机会,而且问题还是出在自己人身上,这叫她如何肯善罢甘休?

本身她们到了京城之后就不见王府里的人有多热络,她们派出去打听事情的丫头们花了不少钱出去,可打探到的也都是一些人人都知道的积年旧事。外头的人她们更是一个都见不到,平王妃第一个就是不爱动的,秦明兰更是女人中的超级汉子,更何况她人才嫁过来一个月,今天才回了门。嫁过来的媳妇没回门,如何能代表婆家出去走动?因此,这一个月对她们来说着实憋闷得过分,她们都快要疯了!

所以,现在抓住了田青犯下的一个小错,李嫣然就跟饿了许久的小母狼盯上了一块鲜嫩肥美的肉,嗷呜一声就死死咬在嘴里不肯松口了。

衣裳一拿上手,她就让自己身边的得意丫头姚黄捧着衣服去扔到了田青头上,并打算当着所有下人们的面将他狠骂一通。

但田青又哪里是这么好拿捏的?

别说姚黄手里的衣服没扔到田青脸上。就说她人才走到田青跟前,就被田青笑眯眯的眼神给看得心里一阵发憷。

这田军师明明看起来和善得很,一天到晚都笑眯眯的,从不曾见过他发怒。可是,大家就是莫名的对他心存着几分敬畏。姚黄以前并未和他有过多少接触,听人说起这位算无遗策的军师心里虽然有些惧怕,但一想在南边的时候,平王爷书房里也养着许多满腹诗书的幕僚呢!那一个个都有几十年的阅历了,自己每回跟着大小姐过去请安的时候不一样平淡以对了么?这个田军师现在也不过二十出头,又是一只待在营账里的,能有多厉害?肯定是别人以讹传讹,将他夸得厉害罢了。再加上平王爷多年不在王府,这上上下下见得最多的人就是柔弱的平王妃,他们哪里知道真正厉害的人是什么样?

所以,一开始,她和李嫣然一样,都是存了几分轻视之心的。但是,等到真正站到了他跟前,两人目光对上,她心里就猛地打了个突,手脚上都渐渐沁上一抹冰凉。

这个人……他这双眼竟然比平王爷也不差什么了!

被他这般一看,她又哪里还动得了嘴?早预备了一肚子的话都不知道往哪里去了,只知道怔怔的看着他,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还是田青将落到地上的衣服给捡了起来,轻声细语的问她到底怎么一回事。

姚黄结结巴巴的说了,田青当即笑了:“不就是一个奶娘吗?衣服大了就大了,叫人来说一声,再给她做两身就行了。这衣服改改还能穿,余下的布料说不定还能再缝点小东西呢,就都赏给她了,你拿回去吧!”

说罢,便转身巡视别处去了。

姚黄捧着沾了灰的衣服回去李嫣然处,磕磕巴巴的将田青的话说了,李嫣然怒不可遏,逮着她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大叫她没用,便又叫了另外两个丫头魏紫豆绿,再次捧着衣服去给田青点颜色看看。

可想而知,这两个丫头又是铩羽而归。

李嫣然都被气疯了,忙不迭又派了几拨人去,但无一不都是雄纠纠气昂昂的出门,到头来都蔫头耷脑跟斗败了的公鸡似的回来复命。

甚至,最后田青都被他们给缠烦了,不悦的说了句:“你们小姐有完没完?要是真想找我的茬,直接来和我说就是了。这一遍遍的往我这里送人,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想给我做媒呢!只是,我对这些娇滴滴的姑娘没多少兴趣,要是大小姐真有心的话,还不如将她那位奶娘送过来,我喜欢身板壮实点的。”

话传了回去,李嫣然火冒三丈,将手头的一套杯子全给砸了,颤着手大叫:“把他给我叫过来!反了天了,他一个小管事,也敢和我对着干?还瞧不上我的丫头,调戏我的奶娘?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治治他!”

只是丫头却动也不动,只嗫嚅了几下唇。

姚黄见状,便知道她肯定还有话没说完,便小声道:“还有什么事,你都说了吧!”

小丫头才小声道:“这话奴婢也已经对他说过了。可是他说他很忙,没空理会大小姐您这类穷极无聊的大小姐撒泼,他有正事要忙呢!他还说,还说……”

“说什么?”李夷然小声问。

“他,他还说,大小姐要是真要撒泼的话,那就自己去找他好了。当然,如果能将奶娘带上那就更好了。他说他明明记得奶娘报上的尺寸就是那么大,可怎么等衣服下来,胸前这一块就生生缩减了那么多呢?”

说到最后,小丫头的脸都红了,眼儿却不由自主的往奶娘胸前飘去。

奶娘也被气得发抖。李嫣然更是怒焰高涨。“好,他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样编排我?他分明就是在打我的脸!今天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还真当我是个好性的了!”

说着,便跳下椅子,果真要出去找田青算账。

奶娘连忙拉住她。“我的大小姐,这可不行!你金尊玉贵的王府大小姐,何苦和那等人过不去?他对你不敬,你告诉王妃,让王府罚他就是了。你去找他,那是自降身份,于你的名声不好!”

“是啊大姐。虽然这段日子王妃一直对咱们不理不睬,但怎么说咱们也是王府里的人,你又一向得父王宠爱。你现在受了委屈,王妃要是再坐视不理,父王知道了必定会骂她,她不敢的!”李夷然也轻声细语的劝道。

但这话就跟一桶热油浇在了本就熊熊燃烧的大火上。

李嫣然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里都几乎要冒出火来。“正是因为父王宠爱我们,却不理会她生下来的那个病秧子,所以她才恨我们入骨!现在父王不在京城,她自然是要想方设法打压我们的。现在那姓田的又是她儿媳妇的人,她会为了我和儿媳妇翻脸?到时候别说她那个当将军的儿媳妇不高兴了,只消她儿子哭上一哭,还不知道她会怎么办呢!”

李夷然瑟缩一下。“话是这么说。可是现在天都这么晚了,你出去总是不好。再加上王府里人口不多,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都认识谁。咱们要是悄悄的还好,可一旦被人发现了,那可就遭了!”

李嫣然却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

“天黑了不是正好吗?我披上斗篷,悄悄的过去,叫姚黄在这里给我守着,就说我身子不适歇下了。等那边知道消息了也必定拦不住了。然后等事情一闹大,再传到外头去,外面的人都知道王府里管事的人这么不守规矩,他们又哪里敢对我如何?只要我再趁机和其他京城贵女们搞好关系,他们就算心有不甘也必定不敢对我如何。”

说着,她突然恨起那天皇室中人过来认亲时自己为什么要里里外外的帮助秦明兰张罗事情了。有这个时间和精力,自己要是好好装扮一下,也能和几个贵女搭上线了。可后来又被太子妃那么一气,她把事情丢给李夷然后又只顾着生闷气,也没有做什么。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狠狠的瞪了李夷然一眼。

李夷然被她的冷眼看得一个哆嗦,连忙低下头:“大姐,你不要生气了。大不了,我去帮你骂他还不行吗?”

“就你?你硬气的起来吗?”李嫣然冷哼,“有这个时间,你还不如在这里替我看着,免得那边的人跑过来了又是一团乱。”

说着,又一叠声的吩咐魏紫等人去拿披风,并指明要丫头们平日里穿的。

“啊?大姐你不带我去吗?”见状,李夷然咬咬唇,泪珠儿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李嫣然不耐烦的摆手。“带你去干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只管在这里给我坐镇好了就行。”

“可是,你一个人过去,什么也没个人帮衬……”

“不是有奶娘吗?奶娘在,你就不用去了。”李嫣然冷声道。心里依然记挂着当时的事情,自然不想再看到这个妹妹在眼前乱晃。

李夷然眼圈儿通红,却不敢当着他的面哭出来,就只得低着头应了。

李嫣然当即带着人往田青处杀去。

可是田青是个大忙人。现在王府上下,哪一处不是由他操持?李潇然说是抢去了一半的权利,但也就头几天热情了点,到后来也就随便打听打听,下达个指示罢了。除非是异常重要的事情——比如说,今天秦明兰的回门礼——其他他是一概不管的。这些当然只有田青无怨无悔的接下来了。为此,王府上下对他更是赞誉有加。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李嫣然的一双小细腿差点没跑断了。一开始听人说他在库房,赶到库房的时候却又听说他刚往后花园里去了。可好容易走了半天进了花园,却是听到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说着什么田军师过来摘了几朵花要回去插瓶,那风姿真真是撩人得紧。花园里没有人,自然又往别处去勘察情况。就这样兜兜转转,在几乎把个王府转了大半圈,一群丫头婆子都累得气喘吁吁,好容易再度赶到厨房,看着那一对乱糟糟的东西,本来李嫣然心里就够糟糕的了,但叫人去一打听,没想到那家伙竟然是过来要了几份新鲜的小菜要回去自饮自酌!

她折腾了大半天,腿都快跑断了,嗓子里也渴得冒烟都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呢,这男人却又是摘花又是勾搭丫头们,到头来还想要吃饭喝酒?他做梦!

拼劲最后的力气风风火火的杀到田青的住处,终于将人给堵了个正着。李嫣然二话不说,立马指挥丫头们把饭桌上的东西给砸了个稀烂,就连那一瓶新鲜的花儿也给从花瓶里扯了出来扔到地上,心里的气才消了些。

见她如此,田青倒是没有多少反应,反而还笑眯眯的冲她行了个大礼:“原来是大小姐来了!不知大小姐有何贵干,竟亲临寒舍?”

李嫣然真恨不能撕了他这张脸!

“既然你不过去,那我就只能过来了。”她冷冰冰的道。

田青眉梢一挑。“大小姐可是因为您奶娘衣裳的那件事?”说着,目光幽幽的往一旁三十来岁的妇人身上看了眼,重点落在她的胸上。

奶娘登时也怒了,连忙昂首挺胸,把鼓鼓的胸脯挺得高高的。

听到这话,李嫣然以为他服软了,心境也随之好了不少。“既然你知道,那你打算给我个什么说法?”

“说法不是一早就给了吗?”田青惊呼,“在下可是亲自去库房里又挑了一匹料子命人送给奶娘的,难不成你们没收到?但也不可能啊,送东西去的人分明回来禀报给我,说是亲眼看到大小姐你院子里的人将东西接了过去的。”

东西送是送到了,但是她堂堂平王府大小姐又哪里会瞧得上这点动?而且田青的态度着实让她生气,她转眼就让人把那匹料子给剪了个稀烂,放火上直接烧了。

只是,听到他提起这一茬,李嫣然的气势难免又弱了点。她便连忙深吸口气,用力瞪着他:“你觉得一匹料子就能将事情解决了?这种东西我那里多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