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席都快散了,大伙儿才发现,诶,石将军人呢?

小狼说:半个时辰前如厕去了。

大伙了了,想来八成是喝醉了,栽在哪儿了睡了吧!

徐海说:多派些人去寻将军!

少时,这许多些人接二连三回来,连三倒四的摇脑袋,哪儿都找遍了,没有将军呐!

嘿,好好个活人还能不见怎么着?

小猴儿说:慌什么,没准儿小弟喝醉了,回了绥远城也说不准,要不这样,咱们先回去瞧瞧。

众人点头,唯同知徐海的脑袋低沉的看不着眼睛。

坐在他身侧的祁晋瞥了他一眼,但见他桌子底下的手攥成拳头握的红里发白,指缝儿里露出来个碴儿,瞧那模样儿,是纸张吧。

徐海好似发现有人在看他,可转过头时,祁晋早已起身,去安排车马张罗送客。

回城路非漫漫,很快众人脑子里的酒就都散的差不多了,彼时,当一拨拨的寻人将士接二连三的回禀摇头,大伙才猛然惊觉!

不得了了!

石将军不见了!

整个帐下的将士官员都懵了,还未出征,帅先丢了,这是怎么个情况啊!

僧格岱钦面色严肃,他看了小猴儿一眼,眉眼问着:该不会吓跑了吧?

小猴儿摇头,“不可能。”那孩子胆子小归小,却还是尊重她的,就算他临阵退缩,也会先跟她哭上一番再说,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吓得不管不顾的跑了,总得带点儿银子细软。

回禀的将士不是说了,将军的东西都好好的,没有丁点儿动过的痕迹。

僧格岱钦沉着半晌:“看来人还是在归化城不见的。”

……

归化城大盛魁的后院子厢房中,同知徐海急的团团乱转,额头的冷汗成流的淌着,沿着落在两旁的碎白头发丝儿滴答下来都浑然不觉。

一旁的领房看不下去了,上前道:“徐大人,您再急也不是办法,要不这么着,您先回府,等扼们掌柜的醒了酒,让他去拜会您,您看成吗?”

啥子?等他醒酒?

他要是真醉了,他认等,可问题是,他祁大掌柜可是出了名的人肉酒埕,岂能谈上醉字?

他心里明白的很,他这是成心躲他,躲这不干净的事儿!

徐海真想踹开门去,耍一耍官威,可他连抬腿儿的勇气都没有,在这归化,那里头的人可是土皇帝,他这一威,怕是什么前途都没了。

没办法,他只能接着转悠,使劲儿蹋着步子,怎么动静大儿怎么折腾。

跟外头急的火烧房檐儿全然不同的里间儿,适心的很,老长工满是褶皱的手,仔细利落的焚着香,炕上盘坐着的祁晋,此时早已换上一席白衫,自案几上厚厚的一叠账本中,抽出一本,边翻边打着算盘合计,一门心思埋到里头。

直到许久许久过后,当他翻看完这一本子帐,抬起头摇着酸疼的咯咯直响的脖子的时候,老长工才瞄瞄外头插了句话儿。

“扼说掌柜的,这徐大人真是急坏了,扼还没见过他这样子哩。”

祁晋了然的笑笑,俊脸上浮现的是与其清秀的模样儿全然相悖的精明,“扼说老叔,你这是数落扼不仗义呢吧,你心里头想着,扼在这地头上这么多年,徐大人没少招护过扼,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扼要不问问,扼不是龟孙王八蛋吗。”

老长工脸堆在一块儿,连连摆手,“扼可不是这意思,就是瞧着徐大人这样,心里头不落忍,你说,这仗还没打,石将军先隔咱们这地头不见了,这要是寻不着,朝廷一发火,摘了徐大人的顶戴都是小事,这万一掉了脑袋,叫他一家的婆姨女子咋办呐。”

“诶。”祁晋摇头,“哪可能闹到朝廷,这人在哪儿他徐海心知肚明,了不得那些个事儿落到了石家丫头手里头,那女子精明着呢,有这样的把柄,哪可能不留着好好利用,推送给朝廷?”

老长工转转眼珠子,好好想上一想,半晌,眼珠儿一瞪,“呦,难不成是跟徐大人前几日扣下的那批从俄罗斯私运过来的火枪有关?”他常年跟着祁晋,这归化的大事小情,就鲜少有他不知的。

祁晋点点头,“八成是,才刚扼瞧见谁把一个纸条送到了徐海手里头,扼猜是那些教匪逼的急了,才想出这招儿威胁他把货还回去。”

“那徐大人把货偷偷还了不就成了?”老长工说罢,紧接着摇头撇嘴,自问自答,“不成,这徐大人这些年可没少扣这白莲教私驼队的货,再回头高价卖给那些闹事的回回们,那些个教众恨他恨透了,就算他现在把这批货还回去,难保这些教匪不趁着僧王在这儿,推他出去,栽他一把。”说着说着,这老长工就通了,这下他明白为啥掌柜的跟这儿坐着不动了。

合着他徐大人这是想让掌柜的替他跟教众说上句话?

不成,这当然不成,他们这大盛魁向来做的就是八方生意,整个归化的驼队一大半都是他们家的,就算那些个刀剑火枪他们从不过手,可粮食物资多是从他们这儿走的啊。

无论是回回也好,教众也罢,真揪起来,哪个他们大盛魁都摘不干净!

这些个事儿,往小了说,那不过就是一笔买卖,可这往大了说,通敌的帽子也不是扣不得的啊!

“掌柜的英明,这事儿咱们真不能往火坑里陪着一块儿

能往火坑里陪着一块儿跳。”

“话到不是这么说,要是平常,扼到是要帮上他一把,就算真露了什么风声,这些个地方官也不是不好疏通,可如今不行,这僧王来的太过蹊跷。”说起这,祁晋的眉头也不由皱了皱。

“掌柜的这话怎么说?我听人家说,这僧王可是念着跟石家女子的旧情,过来帮忙的。”

“这僧王要真是这等风花雪月的人,如何能威风到今天?怕是早就要走石叔的老路了。”

“那掌柜的意思是……”

“来者不善呐。”祁晋缓缓摇头,“如今朝中睿亲王势力越来越大,把持户部多年,控制朝廷财政命脉,军饷筹措等等都要由他点头,僧王虽并未与他对立,却难免不防虎坐大,总不能把脖子始终掐在一个随时爆炸的炮弹手里,对他来说,如今必想寻一条自我的钱脉,持平对峙,各坐一方。”

老长工频频点头,“他是想来算计咱们大盛魁啊。”可不,如今天下财富,首推江南盐业、广州十三行,归化的旅蒙贸易,而这些,他僧格岱钦最能伸上手的,也最了解的,首推归化这蒙古之地。

老长工想想又道:“其实想来咱们要是靠上僧王这坐大山,也是不错啊,僧王人虽精明,却比那些个王公贵族们重义多了,咱们成全他,他也不会亏待咱们的。”

祁晋摇摇头,“扼不敢冒这个风险,这么多年天下为什么不安稳,说穿了,那是朝廷不安稳,如今朝中太后、睿亲王两厢制衡,又有敖公、僧格岱钦各鼎力一方,如今的时局,乱着呢,咱们若是这个时候朝僧王一靠,那可不是舒服,而是把命运从此跟僧王绑在一起了,那是一场豪赌啊。”

这就是每每这些个地方官员劝他祁晋捐个官做,他始终不肯的原因,商再大,再富足,在军政面前,不过是一个蚂蚁,说碾死就碾死,连尸身都不会给你剩。

老长工点点头,这掌柜的说的总是道理,听着外头徐大人的步子依旧急促,他就算不落忍也只能作罢。

没办法,各有各的难,都是一大家子人,谁也不能舍命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