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猴儿想这小丫头十有是第一次来宫里,贪个新鲜,乱转转出个麻烦来,也没多大个事儿,也就顺口送她个人情。

那小黑憋着眼泪,摸着脸上的雨水,战战兢兢的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显然受了惊吓。

“瞧我这,守城都守出病来了,疑神疑鬼的,我瞧这丫头眼生,又一个人在这儿瞎转悠,以为是哪个挑夫带进来乱混的,又满嘴胡言乱语。”秦敬说罢将那地上的砂了起来给小黑递过,“一场误会,姑娘千万别往心里。”

“呦,原来还真是。”那秦敬脸一红,赶忙回头喝道,“没听着姑姑说么,还不快点松开!”

’猴子再瞅瞅,有点想起来了,“哦,好像是僧王府小郡主的丫头,这是怎么着得罪你们了?”

“姑姑救命!”却听那被押的瘦瘦小小的丫头喊了一嗓子,那秦敬赶忙问:“姑姑认识这小贼?”

猴子客气的笑笑,“今儿才回来的。”

“姑姑何时回来的?”说话的正是秦敬,如今绝对算是猴子在宫中的人。

伸脖子一瞧,却见几个侍卫正压着一个瘦瘦小小的玩意儿跟那喝着什么,猴子快走几步,那其中一侍卫瞧见,赶忙热情的迎了上来。

“妈的,破天。”猴子正嘟囔着,却听前方隆宗门处,好一阵喧闹。

跑了一阵吧,还兜风,丝丝凉意往脖子里头窜,不由打了好几个冷颤。

这雨啊,要么不下,要么就下个没完没了,只在永巷上‘啪’‘啪’的踩了一阵水,鞋子灌包后,猴子就后悔自个儿没川盆儿鞋来了。

拣了一粒儿黄豆弧形丢掉,小猴儿拎着伞又出了门。

只是换了一身便服而已,猴子都觉全身软的烂茄子似的,说实在的,她真他妈想闷头来上一觉,可她睡不得,只拜了山头还没拜码头,如此闹哄一番,她怎么着也得东头儿瞧瞧。

不过出宫三日,简直像下山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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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一双三角眼的灼灼注视下,小猴儿撑着伞的柳条身子不疾不徐的没在细雨中。

终于,邓昌贵的万年温吞老脸变成煤黑色,只余那窜血的‘火山口’上一点红。

猴子把手上连血带脓的玩意儿如数蹭到邓昌贵的肩膀头子上,万般敞亮的道:“随手而已,不用跟我客气。”

“好说,好说。”猴子一个坏笑,手立马朝他抄了过,说时迟,那是快,那邓昌贵压根儿没反应过来,只觉下巴一阵针样刺痛,才要躲,那火疖子已经给挤成了火山口。

可这邓昌贵就是有这本事,管你怎么说,他就是一概装憋壳里头的王八,“以后还请姑姑多多照顾。”

“何必说那放屁带拐弯儿的话?火器营是僧格岱钦的地盘儿,太后娘娘硬给我跟他捏在一块儿,你丫乐坏了吧。”猴子压根儿不拐弯,口气也全无从前之恭顺有礼,如今脸都撕破了,就算她装出花来,他看她的眼珠子里永远刻俩字——仇人。

恭喜丫妹。

待秋萍来轮值,小猴儿回头所殿换衣裳之际,遇上了出来办事的邓昌贵,他耷拉着三角眼,阴阳怪气的道着:“恭喜姑姑,贺喜姑姑。”

不过对于小猴儿来说,此举是罚是赏,见仁见智。

想来笑话,想当年她僧王府转上一转都要挨顿板子,如今大张旗鼓的了,非但不罚,反是给赏了。

虽是六品平级,可鸡窝和凤凰窝可是两码子事儿。

婉莹说:“挺大个小子,总护着也不是办法,就让石墩儿火器营操练操练吧。”

于是莫名其妙的,小猴儿又遭了赏,既不是金银,也不是珠翠,而是又一个便宜落在了她石家唯一的男丁身上。

她就说么,不管怎么着,她都要怀疑她的。

尽管猴子心里敲定邓昌贵绝对不会多言,可婉莹这话怎么听着都像是话里有话。

嘛事儿办的甚为满意?

嘛事儿辛苦她了?

那婉莹更是名伶中的名伶,在那季娇被安置在翊坤宫暂且歇息,退下之后,她非但什么都没问,甚至还微笑着夸赞猴子:“这几日辛苦你了,事情办的哀家甚为满意。”

丫的混这儿浪费了,要是跟天桥附近搭个台子,画个猴腚脸唱唱戏,十之是他妈绝世名伶。

那邓昌贵非但一如既往,没事儿人似的,居然还温温和和的朝她乐,兹乐的她汗毛都起来了。

好家伙,要不是下巴上那几个生生闷出的火疖子,她简直以为过往几日都是她发梦哩。

至于猴子呢,从头到尾就跟婉莹身后,与邓昌贵一左一右俩门神似的杵着,期间小猴儿也有意无意瞄了那邓昌贵几眼。

当然,至于那‘需要侍疾’的齐太妃,身子骨绝对的硬朗,要非说有病,了不得像是那粮仓里沤叟的陈芝麻,烂谷子,难得拎出来晒晒,好不喜欢。

季娇高兴的几乎喜极而泣,如此封赏真真儿赏到了她的心坎儿上,说实在的,以她僧王府如今的财势,便是赏她一坐金山,她也不过觉得尔尔,可这赏赐不同,其其格的天生眼疾是她永远的一块心病,为人父母,哪个不替儿女将来操心呢?

这可绝对不仅仅是个虚名,也绝不仅仅是那相差一百几十两的年俸,更重要的是,这格格嫁人,是人家媳妇儿,这郡主成婚,可是有自个儿府邸的,郡马想见一面,都是要召见的。

果不其然,不出意外的,兹见了一面,说说笑笑,不过三刻,婉莹便以一句:“哀家甚喜。”重重赏了其其格,由六品格格,直接一跃晋封为二品郡主。

猴子想:嗬,看来婉莹却是要大大抬举僧格岱钦了,居然连禁足了几个月的毛伊罕都给放了出来。

“嫂嫂!”内务府门前,一声混着哭腔的召唤,扒开了小猴假寐中的眼,掀开轿帘一看,但见毛伊罕撑着油纸伞朝她们小跑迎上来,连眼泪渣儿都没来得及掉下来,就被季娇拉上了轿子,不一会,就听那两股啜泣自那细雨中传了出来。

其其格不知父辈的恩怨纠葛,在她看来,这初次见面的石姑姑绝对是个厉害角色,要不然,怎么进了紫禁城好像人人都要给她三分面子,处处都能听见对她恭恭敬敬的问安声。

若周公有灵,真想替身陷美梦中的猴子大道一声:妹子,本猴儿冤枉啊。

尽管猴子疲累的打了一路的轻鼾,可季娇就是觉得,那猴子在马车里暗自笑话她开花的脸。

季娇这一路上难得的安静,又或是琢磨这西太后宣她进宫的意图,又或者是单纯因为脸上那几道子给乌布里挠的才脱痂的血垄沟子。

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刷的路上倍儿亮,倍儿干净,沾了灰的柳树叶子都给冲的绿油油,那街道两旁的路祭棚子犹在,不过人多说笑怒骂,要多自在有多自在,那真真是——

仅遵婉莹懿旨,猴子打睿亲王府才一出来,就奔这僧王府接人来了,好巧不巧,也不知那老天是不是替那冤死的舒玉落最后几滴泪,旱了一夏的天,竟下起了毛毛细雨。

不过当然,猴子姓石不姓孙,也没那火眼金睛,初见其其格的时候,她只记得那丫头一排一口换掉半口的乳牙,豁牙露齿的一笑甚逗。

如果猴子有幸听着这番话,怕是嘴丫子得咧到西天上,再仰天长笑三声,大吼一声:“好儿子,像你老子,天生奏是给娘们儿扑的火堆。”

其其格说:“天养他日必成大器,咱们大清素来重孝廉,那史婆子毕竟奶过他,不能因为她一个,给天养落得这不忠不孝的不良名声,那得不偿失。”

有几次,就连她身边的谙达都看不下,直问:“那史婆子那般惹人厌,格格为啥非要护她?”

尽管其其格也知道那婆子有多可恨,可每每她仗势欺人之时,她也都会劝上一句:“算了,她年纪大了,别跟她一般见识。”

她知道,她想给天养做媳妇儿,也一直在这么做着,非但不间断的往军中给天养寄着细软,更是尽可能的想的周周道道,她从来不管府上的事儿,却破天荒的给那史婆子撑着腰杆子。

其其格脸红扑扑的羞低着头,却从不否认,她就是这样内外干净的孩子,一句谎话都说不出口。

小黑总是傻嘻嘻

!--over--divclassmb_29b"src//qingkan/file//29.js" 的笑:“格格,你真像个小媳妇儿。”

书的时候总说天养有多聪明,吃饭的时候也总提天养喜欢吃什么什么,每每打了胜仗,天养传来家书,虽只寥寥几笔,可其其格还是能拿着信跟小黑说上许久。

÷实上,这小黑在的一年,其其格的笑声明显变的多了,成日里两个人连体婴似的,总有说不完的话,虽然大多都是其其格在说,虽然说的最多的都是随僧格岱钦在军营的天养。

遂一时心生怜悯,给带回了府上,以僧王府之门第,这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又因其其格没什么玩伴,素来孤单,季娇见这小黑人又憨又傻又实在,也没什么亲眷,也觉甚好。

“什么颜色的啊?”其其格充满好奇,她天生眼疾,自幼深居简出,除了府中常见的东西,和先生所念的书中之物,她简直一无所知,如今听起这,只觉新鲜,又在刺眼光线中,隐隐可见那丫头的身形,又一问,竟与自己年龄相仿,遂全当好奇,也不顾周遭老奴才们的反对,一整天都拉着这叫小黑的丫头说东说西,一会儿说这个虫子,两会儿说那个花草,这是个老百姓都知道的东西在其其格耳朵里可都成了新鲜玩意儿,待到了黄昏,其其格意犹未尽的下山,送她回家时,方知这丫头居在育婴堂,睡的是人贴人大板床,吃的是清粥救济饭。

一旁的老太监实在看不下,赶忙补充道:“也是长得像蜻蜓似的飞虫,比马大头小的多。”

“七姑娘就是豆娘啊!”

“七姑娘是啥?”

“豆娘就是七姑娘啊!”

“豆娘是啥?”

这时众人才瞧见一个个子矮矮的小丫头喘着气道:“小姐穿这么深颜色的衣裳,这些个马大头定是把你当成豆娘来咬哩!”

一日天气大好,其其格与几个下人香山转转,原吸及天地之精华,正觉沁脾肺,却不想竟给几只马大头盯上,恁奴才们怎么扑打,那些鲜少咬人的马大头还是围着她叮咬,其其格视力极弱,慌乱不已,说时迟,那是快,也不知哪里窜来一个小丫头,飞速在她身上披了一件浅色粗布,兹见那些原本攻击她的马大头,都飞没了影子。

其其格带回小黑时,正是在京中某育婴堂挪的宗碟,至于怎么遇上的,大抵与所有贫人遇贵人差不多。

这小黑说来身世可怜,时人多恐陪嫁厚礼,又惧抚养维艰,百姓中素有生女者溺死之恶习,尽管历代朝廷多番明令禁止,可仍屡见不鲜,无奈少数富裕地区,有行善乡绅出银子,设立育婴堂,以恤被弃女婴。

正是其其格收了一年多的户下丫头,年岁同其其格差不多大,却因发育不太好,瘦小的矮她不只一个脑袋,这小黑人如其名,黑黑瘦瘦,尽管在僧王府这一年吃喝不愁,日子安稳,人明显气色好了许多,可同那白瓷儿似的其其格站在一块儿,还是像一对童女版的黑白无常。

这小黑是谁?

这二位为嘛入宫,上一回交待甚详,遂暂略,列为看官莫急,咱们先来说一位关键人物——小黑。

而这个让后世都始终觉得匪夷所思的一件大事,应该从季娇和其其格入宫说起。

她们跟这儿刀风剑雨,阴谋阳谋的斗的欢实,却不想差点一朝给蚊子叮死。

就像猴子、婉莹等,在历经那样一场近乎毁掉整个大清朝王化的变动之后,还难以回过神来。

英雄往往死于鼠辈,这是天老爷给人间留的乐子。

兴许李老哥魂飞魄散的时候,看见自个儿那沾着屎的开瓢脑袋,还得感叹一句:娘也,这他妈都谁家的小谁啊?

可历史往往就是这么没边儿没靠,就像那当年的牧羊少年李自成,关内外的撺掇得瑟,一手美女,一手江山的牛逼嚣张了数载,可谓是堂堂一代枭雄,可滑稽的是,这位大哥一非死于多尔衮之手,二非死于吴三桂,而是死于几个农民极具乡土气息的乱打绝招——开瓢掏粪铲。

按后世的话讲,这绝壁是一群撕逼梦之队。

猴子那就更不用说,那是人精中的猴精儿,脸上长了毛的话,能跟美猴王抢花果山的主儿。

紫禁城里人才辈出,西头婉大姐稳准,东头玉大娘辣狠,就连奴才们都一个个的脑袋尖儿上窜白毛,脚底板滑的流油,窜在一块堆儿有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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