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信呐

他们瞧着,怕是闹这一遭,来阻着皇帝亲政吧,毕竟当初先帝遗诏上说,五年之后,还政新帝。

谁也不糊涂,阿灵敖大人这是不想还呐,可不?他也不能还,也不能让他还,他要是说还就还了,丢下了那些个做了一半的事儿,他们这些跟着受益的‘革新派’要怎么办?

就连他们的死对头‘守旧派’也不干,若是他阿灵敖还政了,僧王不也得跟着还?他若是还了,他们那些做了一半的事儿,要怎么办?

姑且还有一些不为一己私欲,忠心为国的吧,可就是因为这,更不能还政于皇帝,他们表面上恭敬,可心里头谁都明白,这崇治帝他就是个摆设。

所以,朝臣们难得的众志成城,大伙儿拧成一股绳儿,来这欺负她们孤儿寡妇。

慈宁宫里,叽叽喳喳,打前儿起,这些个朝臣们终于沆瀣一气,揪着如今厩物价飞涨的事儿,说个没完,原本他们是去养心殿奏请皇上的,可婉莹溺子,什么都想挡在他的前头,如此一来,这二百一十七封急奏就挪到了她的案上。

“太后啊……”

“太后啊……”

“太后啊……”

就在一旁伺候的酗儿都被这些老掉渣儿吵的脑袋嗡嗡响的当下,终于那始终翻着折子没吱声的西太后怒了,但听她一嗓子怒骂:“都给我闭嘴一个一个说”

终于,三百只苍蝇死了二百九十九只。

只剩一只作揖上了前儿,跟半年没吃过白面馒头似的愁眉苦脸道:“回太后,并非臣等有心叨扰,实在是刻不容缓呐这物价上涨绝非一时拮据的问题啊,正所谓牵一发以动全身,长此以往,官钱票愈发不值钱,银价飞涨,那升斗小民就会叫苦连天那天下,可是要乱的啊”

婉莹将手里的奏折拍到案上,忽怒道:“这天下若是真乱了套,哀家第一个要你们的脑袋”

她的声调之激愤,连成日伴她的邓昌贵都吓的一颤,那些个朝臣人人揣度,素日都只她是温婉贤惠的女人,可今日见着颜色,真算是开了眼界。

但瞧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跪成黑压压的一片,俯首不起:“太后息怒”

别人不知道,可石猴子知道,婉莹这威风是做给人看的,哪管她眼神儿瞪的闪了金光,可她那攥着碧玉珠的手,也用力的发了青白。

婉莹她确实是个聪明的女人,可不代表她懂那些个朝堂上的繁杂经纬,就像酗儿也觉得自己不傻,可那些老头啰啰唆唆的话,她一句也没听明白,可再往下听下去,她就发现更悲催的事实,就算你听明白,他也没屁用。

有人上前禀道:“回太后,办法道也不是没有,官钱票不值钱,咱们就不用票子,用现钱,这样一来,银价马上就会回平,银价一回平,物价一定往下掉,这物价一掉,人心自然就安定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铸钱可是要铜的,一时半会儿哪弄得来这么多铜?”婉莹道是听出些头绪。

“回太后,采办铜是户部的事。”

婉莹转而问那户部侍郎,“哀家问你,如今这铜约莫有多少库存?可够使唤?”

“回太后,户部的库存虽是有些,可若是说铸新钱,那绝对是九牛一毛,不过这到不是问题,大可以边造着,边派人去云南采办,算起来,应该来的急。”

婉莹颔首:“好,那就这么办,这件事原就是你们户部的照例行事,你只去抓紧办便是了。”

“可太后……。”

“又怎么了?”

“这采购的银子,恐怕不是一笔旋目啊。”

听到这‘银子’俩字,婉莹是终于听明白了,毕竟她也伴在先帝身边二十余年,不懂里子,也总是懂些皮毛的。

果不其然,这给银子,各个争,这要银子,各个诉苦,各种名头的职掌度支都钻了出来,又是军费又是国用的,名目极为繁杂,总之万语千言,都汇成一个意思——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到后来,他们口沫横飞,说的有理有据,让婉莹是连驳也无从驳起,彼时她只能攒着那碧玉珠苦笑,她明白的,不是没银子,而是她西太后,弄不来银子。

果不其然,当翌日婉莹让皇上亲自去阿灵敖府上探病之后的第三天,银子有了,新钱也着手造了,大臣们也都不来了,就连慈宁宫房檐的燕子都飞回来了。

可那之后,打扫

之后,打扫慈宁宫花花草草的丫头发现,太后房里,开的恁好的花儿怎么都给剪了?

而屁股开花的酗儿呢,其实她各种懊恼,虽说这西太后和阿灵敖彼此越发忌恨,可那恨究竟有几多?是想互利共存,还是你死我亡?若是后者,那必是那主儿的机会,可若是前者,她丫的就是白闹一回。

可有道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这时候的酗儿根本不知道,也正是因为这造新钱一事,日后竟成了老七重新走回权利中心的奠基石。

……

大清崇治五年,深秋,一场接连三日的沙尘肆虐了北厩,那沙之猛,像数只破笼而出的猛兽,凶残的钻到四肢百骸,那尘之多,像是那后羿持箭仰射,欲要灭了这世间最后的日头。大街小巷之间,风如鬼哭,沙如利刀,只一卷便掀起阵阵狂飙。

这场沙尘来的奇怪,以至于逼的城内外的老百姓一个个的钻到屋子里,猫在炕头上,谁也不愿意轻易出门。

可是,就在这风声鹤唳,沙卷半边天的当下,却有一支马队,沿着城郊的官路,艰难的朝城门儿赶着,恁是风沙吹进马眼,惹的马不时仰蹄嘶鸣,那队伍,也像是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直到半晌,两匹马自城门方向扬蹄而来,但瞧那马上着三品武官袍服之人在那车队最当间儿的马车前勒缰停住,而后翻身下马,万般恭敬的就地打了个千儿道:“骁骑营参领达答海见过七爷,下官奉太后娘娘懿旨前来护送七爷进城。”

才说完,却见那玄色嵌金丝的棉门帘子里钻出一太监打扮的脑袋:“还进什么城瞧瞧这天儿,都像是走到了绝路上来,咱们这路程好好走也要一个多时辰,可如今这马都快给迷瞎了眼,要咱们说,莫不如跟前儿找个地儿,今儿晚上个先打个尖儿,等明儿这沙子过了,咱们再走也不迟吧?”

那达答海没回话,似是有些为难的脸色憋胀,寻思了好半晌才重重的垂了下头道:“七爷,您老圣明,奴才们也是奉旨办事,身不由己啊”

“诶,你——”那太监一听这话,眉毛都跳了起来,然却在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淡淡的声音——

“于得水,不得无礼。”

紧接着,只见那太监模样的人万般恭顺的没了动静儿,而少时再掀开帘子时,只见那车驾里头盘坐着一个一穿着黑缎子挂面儿的玄狐巴吐鲁背心的年轻男子。

他看起来二十多岁,模样生的极为俊朗,那略微有些瘦削的瓜子脸上虽然横着一双看上去狠戾的狭长的凤眼,可也因为那两条喧子下的薄唇始终挂着的弧度,卸去了危险。

达答海纳闷儿了,嗨,这七爷跟传说中的也差太多了吧?什么阴狠毒辣,格路,性小儿,他是丁点儿没瞧出来,可不,单说那些个皇家贵胄,有哪个像他这么跟他们这些人挂着笑面儿的?

达答海就这么愣在风沙中,好半晌却听那笑面男子温和有礼的道:“是走,是停,悉听二位吩咐。”

------题外话------

呃……写到老七了,这厮长胡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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