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挨打眼珠子里冒星星,可这一回,都是月饼。

怒骂声、求饶声、她通通听不见,这会儿酗儿瞪着眼,黑葡萄似的眼珠子空泛的像口井。

“贱婢你可知错?”

酗儿实成的点点头,嗯,她知错了,错大了,错的老大老大了——

为啥,她没多买几块月饼?

“便是哀家平日太过纵你,竟由得你任意妄为”

酗儿又别过刚被巴掌给扒拉到那边儿的脑袋,又点点头,嗯,是,她太任意妄为了,明明脑子缺弦儿还自作主张——

那婆子叫他嘛来着?

扫把星?

可不,她怎么就忘了,她断掌、她爷们儿断掌、她全家都断掌。

“给哀家拉出去再打二十大板谁再替她求情,一并受罚”

酗儿板鸭似的张着俩胳膊给人拖着,拖布似的蹭着凉嗖嗖的地时,她还没忘了实成的点头。

对,不用求情,她该打。

“这位大哥,烦请您使点劲儿。”趴在板凳条子上时,酗儿万般真诚的笑着跟那拿板子的大哥说,接着她在那大哥饱经沧桑的大眼袋里看见了非常的一哆嗦。

然后,板子落下,只听‘啪’‘啪’声,妈的,怎么都像打在别人身上,可很快,酗儿就不那么懊恼了。

深秋的风开始嚣张的在她被血浸湿的屁股上窜来窜去。

嗯,不疼就罢了,冷也成。

可又过了一会儿,她冷也冷不成了,当院子里哗啦哗啦一跪一片,抱着长条凳儿的酗儿,歪过头,绕过那拿着板子也跪着的大哥的脑袋,迎上了那两颗尘世间最亮的星星。

那星星的主人疾步朝她走来,摘下了明黄的氅子盖在她的身上,已经习惯了周遭的倒抽气声,酗儿只努努嘴,翻了他一记白眼——

闷驴蛋,你可真他妈讨厌,你瞎吧,人家特意跟这儿当冰棍儿呢,你他妈非得给我捂化了。

“等我一会。”他的声音很轻,很小声。

‘朕。’酗儿用嘴形好心的提醒他,我、我、我的我个屁啊,好坏都当了五年了皇上了,就算不干啥正经事儿,也得扮扮亮相,是吧?

看着那颀长身形很快的消失在殿门口,酗儿抓了抓身上那明黄氅子,深深呼了一口气,那是一口用铁钩子从心底钩上来的郁气——

妈的,她好像又欠了他一笔。

酗儿没机会瞧见里头那‘一家三口’上演着哪出人间悲剧,她只能竖着耳朵听着,听着那‘咣当’声后‘啪’的又一声脆响,又过了不久,先是阿灵敖铁青着脸背手出来,途经她的时候,还怒极的‘哼’了一声,从酗儿那仰头的角度看过去,还清楚的看的到被他撑的提溜圆的鼻孔,彼时她没心没肺的想着——果然,再好看的人想要赏心悦目,也得注意点儿表情。

就在这个当下,酗儿还以为,莫不是那屋里头的西太后终于牛逼了一回,甩了这旧相好的一巴掌?

而这个想法,很快就从屋里头又走出来的那个人身上破灭。

“上来吧,我背你。”那人就顶着半边夕阳的俊脸蹲在她跟前儿。

“是朕。”酗儿又翻了一次白眼儿。

“上来吧,朕背你。”他听话的重复了一遍。

酗儿伸手摸摸他尚有余温的半边关公脸,咕哝道:“嗯,乖。”

延琮轻轻一笑,那纯纯傻样儿,剪碎了金色的夕阳。

后来,众目睽睽下,皇上背走了石姑姑。

再后来,邓公公传太后娘娘口谕:今儿看见的事儿,谁都不许传出去

再后来的后来,在屋里头跪着的秋萍偷偷跟她说,“阿灵敖这个老东西太张狂了平日里当着太后的面儿摔打也就罢了可这一回,他竟然在万岁爷跟前儿一脚踹翻了香炉他闹个不休,逼的咱们娘娘没了办法竟赏了万岁爷一个巴掌瞧着咱们娘娘忍着气跟那厮说着软话的模样儿,我就想着,哎……若是先帝活着,哪里容得下的着别人这么欺负她们孤儿寡妇?”

彼时的酗儿歪着头挠着头皮,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掰扯孰近孰远这个问题。

她只知道一件事儿,她的这出离间计奏效了。

尽管婉莹当着阿灵敖的面儿又是毒打她,又是生生甩了那一心护她的闷驴蛋一巴掌,可也没挽救的了她和阿灵敖之间的信任裂缝。

酗儿的这一计算到了阿灵敖的心里,人吧,都是一面铜镜,你瞧着谁,其实看见的都是你自己。

所以那天晚上,在闷驴蛋传太医给她上了金疮药以后,她趴在他的龙塌上破天荒的好心说:“去瞧瞧你额娘吧,她心里得比你还不好受。”

从前她石猴子不懂,可如今,她比谁都明白,打在儿身,疼在娘心。

……

又过了几天,慈宁宫的奴才们就把这事儿给抛到脑后了,宫里头的人忘性都大,也是,隔这地方你要什么都记脑子里,那没个三年五载,脑子也就撑炸了。

就连太后似乎都忘了她石猴子给她惹了多大的麻烦,兹那天的一顿板子,竟再也没找过她别的碴儿。

当然,最近太后就是有这个想法儿,也没这个心情。

这几日,连管茶水儿的丫头都捶着酸疼的肩膀抱怨说:“咱们宫里什么时候来人来的这样多?”

的这样多?”

可不?从前这慈宁宫了不得是那些个后妃女眷的晨昏定省,可这几日到好了,从早到晚,那接待的是胸前各种补子的朝臣,自进去就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吵得连房檐上垒窝的燕子都挪了地方。

那猩怜的鸟儿只得挪到隔壁的养心殿,可没一会儿,又给比这还吵的动静儿给逼的换地儿,没招儿,鸟儿想着,咱哥儿几个飞远点吧,可怜他们累死累活扑腾到大东头,可钟粹宫的门口又碰上这些个闹哄。

鸟儿喳喳的告诉他们:诶,那里头的主儿疯着呢听不明白话

他们瞪鸟儿:用你废话,咱们知道

是的,他们知道,如此乱套,只因那阿灵敖大人的称病不上朝。

如今的朝臣们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武将出身的阿灵敖带兵打仗都不成问题,如今一句‘染了风寒’,就病笃在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