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子咬着下唇红了眼睛,明知她是为了护他而从不提他,可五年了……她一个当额娘的,竟一眼都没瞧过他

每每想到这儿,谷子的心都揪成一团儿,为那明明是皇孙却给人当着下人的四断,更为眼么前儿这五年都没流过一滴眼泪的猴子。

她们娘们儿都是断掌,她谷子不是,她也曾试过憋着不哭,可那眼泪,总是不听的她的话。

就像现在,说起那孩子,她又抹了好半晌泪渣儿。

“得了,你可别嚎了,待会儿顶着个灯泡眼儿给那细作瞧见了,不一定回去又传

定回去又传成嘛了。”

知她不是玩笑,谷子抽搭抽搭止了啼,脑子里又重新过了事儿,思及如今连书生间都传的沸沸扬扬的阿灵敖和僧格岱钦的视同水火,忽然间嗅出不寻常的味道来。

“小爷儿,怎么?莫不是太后和阿灵敖撕破脸了?”

酗儿扯嘴笑笑,“她要想撕一早就撕了,为啥没撕?她不敢撕,就算那阿灵敖骑在她脖子上拉屎,那也最少给她遮风挡雨,她比谁都明白,现在要是她脖子上的人换任何一个,那都会拧断她的脑袋。”所以即便婉莹憋了几多火气,也只能在后宫上使使劲,想着让毛伊罕先生下龙储,让僧格岱钦来制衡越来越无法无天的阿灵敖。

可阿灵敖也不是傻子,宫中处处是他的探子,但凡皇上有动作去毛伊罕那里,他总会像昨儿晚上那样寻个由子给他拦下。

阿灵敖不是不知道婉莹对他的不满,他是根本不在乎,就像他知道酗儿是七爷的女人,可他也任由她在眼皮子底下出入,他想的是:不过是一个娘们儿,又能弄出多大章程来?

所以不管婉莹在后宫搞什么小动作,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是这小动作伸到了宫外,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小爷儿,你这是想来一出离间计?”谷子问道,可不?不管小爷儿曾经什么身份,如今就是太后的贴身丫头,她若是去那僧王府,便是太后如何撇清,也是没用的。

酗儿咪咪眼,咂咂嘴:“她不肯撕破脸,我就推她一把。”

“诶,不成”谷子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连连摇头,“不成你这么冒然动作,不管那阿灵敖中计与否,西太后都不会白吃你这闷亏的就算皇上护着你,可若是西太后真恼了,万一——”

“大不了遭顿打呗,反正我也不知道疼~”

“去如今你的身子能跟从前比吗?天天抱着药罐子当饭吃,连我都不如,隔三差五被那东头的太后打一顿也就算了,如今再跟西头撕破了脸,你在宫里可怎么活啊”谷子说着说着都出了哭腔,“你说说你这些年都宝贝着这条命,不就是等着有朝一日一家团聚?如今七爷人还没回来,你急个什么急?不行再等等”

那主儿压根儿没染上谷子的丁点儿激动,而是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那笑像是从心尖儿上反出来的,直达眼底,和那死灰复燃一般的晶莹混在一起,她看向水中升起的雾气,像是看着什么,看的出神,她嘟囔着:“这么多年没见了,咋的我也不能空手吧。”

这个晚上,石猴子做了个美梦,连睡觉一向很沉的谷子,都不知道被她的笑声弄醒了几回。

……

第二天,猴子带着那细作走的时候,谷子正跟白扇在那说着今年收租的问题,白扇说今年外头乱,厩的地价儿也跟着掉,隔壁的宅子价钱应该降一些,可兹一听是隔壁,谷子的火气蹭蹭窜了三丈之高,她铁着脸说道:“不只不降,还要涨嫌贵就给我挪地方”那模样,只惊的白扇没敢再多说一个字。

其实他不明白,那阿克敦大人如此官阶和家世,大可以在内城分得一个上好的宅子,为啥他非得不嫌折腾非要租住他们府上为了糊口分出来那半个院子?

他更不明白,明明谷子姑娘年年到收租的时候都气的咬牙切齿的恨不得立马给他们赶出去,可四年过去了,他还安安稳稳的跟这儿住着。

不明白,想来他白扇是鱼木脑袋,他是真弄不明白。

……

往内城走的路上,听说今儿菜市口有大热闹,说是要连着砍白莲教徒一百三十五个脑袋,兹一听,那昨儿就吓破了胆的小伍子说什么也不肯再走那宣武门,没招儿酗儿只得陪着他绕了远走那正阳门。

要说这正阳门外可是北厩最热闹的地带,兹要你想要的玩意儿,这儿都有的卖,如今的酗儿已经不好这些热闹,可那才十六的小伍子不成,难得出城的他是左看也新鲜,又看也新鲜,那见啥都放光的眼,惹的石猴子几次都想给他插瞎。

这不?这小子杵在瑞芳斋门口瞧着那里头摆的层层月饼,口水都要流到了脚面儿,石猴子一脸嫌弃,完全不记得曾经的自己也这德行。

“姑姑,你跟这儿等着,我去买几块儿咱们路上吃吃”那小伍子的腿儿比嘴还快,嗖的就钻进了瑞芳斋。

酗儿心想:吃吧,吃吧,吃饱了好挨打,等太后知道了她去僧王府的事儿,她什么下场不一定,可那傻小子必是要挨顿板子的,思及此,酗儿从钱袋里掏了几文钱给了帐房,见姑姑请客,小伍子呲牙一乐:“谢姑姑赏赐”

酗也乐乐,心里道:操,又是傻逼一个。

老实说,这瑞芳斋的月饼味儿还真是不错,那小伍子一口就造了两个,酗儿只吃了一块儿就说什么吃不下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这几年个子长的太快把胃给拉瘪了,她有时候也纳闷儿,自个儿曾经能吃两三只整鸡那胃死哪去了?

到最后,那月饼还是剩下一块,许是吃了六七块的小伍子是不好意思了,恁是酗儿怎么给他剩下的一块儿,他也不肯揣怀里。

算了,不要拉倒,她带回去给闷驴蛋吃吃吧,酗儿把那月饼包一包,胡乱塞到了腰间的钱袋子里。

……

其实这个时辰,僧格岱钦一定不

岱钦一定不在府上,可酗儿还是登了门,见不见着他不重要,重要的是,那胡同口日日守在那的探子,瞧见西太后宫里的石姑姑进了僧王府。

“姑姑且随奴才堂前侯着,奴才这就去回福晋。”守门的奴才一听是宫里来人,登时紧张了几分,而酗儿始终挂着笑面儿,这么多年,第一次来僧王府,她没有丁点儿不安,打眼儿望去,各个是面生的奴才,只除了那庭院的格局,似是没有丝毫改变。

恣狂内敛,别有洞天,呵……简直像极了设计他的那主儿。

“姑姑,您瞧什么呢?”小伍子一嗓子,酗儿才发现自个儿的脑袋瓜儿正别向隔壁那院儿,她道也没慌张,就眉头没脑的说了句:“瞧见没有,那歪脖槐不错~”

歪脖槐?哪儿呢?

小伍子脑袋转了一圈儿,也没看出来哪有歪脖槐。

僧王府的奴才们都不明白,怎么从来待客有礼的侧福晋,今儿的脸色这么难看?

莫不是真像外头说的,西太后和阿灵敖有一腿,在朝堂上合伙挤兑咱们王爷了?还是福晋才出月子这胎又是个格格,心情不爽利?

他们是左瞧瞧,右瞧瞧,也没瞧明白,可不,这宫里来的石姑姑瞧着模样好,性子好,连请安都那么有架子有样儿,可福晋偏生连杯茶都没给叫。

“不知姑姑今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季娇的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狠狠挤出来的,虽然如今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性子也早不是年幼时那般莽撞,她知道她不能对她怎么样,可见到这个死丫头,她没办法控制自己不恨的牙痒痒

如果不是她,额娘不会惨死

如果不是她,她们果家也不会落得如斯破败

如果不是她,爷儿——

这是季娇这辈子都不愿意承认的事,就算王爷这些年待她极好,可她知道,他心尖儿上的人……始终不是她。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想来瞧一瞧老朋友。”酗儿压根儿没事人似的瞧着季娇越发铁青的脸,瞧着那一生气挤出的两层下巴,她心想:僧格岱钦这媳妇儿养的不错啊。

见她也半天挤不出个屁来,酗儿便转身跟旁边儿杵那虾子笑道:“烦请公公给咱们倒杯茶。”

“不必了”季娇一嗓子沉声道,而后嘴角扯出一抹嘲笑道,“咱们这石姑姑到哪儿都不能渴着自个儿。”

她这是拐着弯儿骂自己七爷一倒就换六爷呢吧?

早就听惯这些的酗儿压根儿不走心,可她也不想继续跟这儿把她气个好歹,得,还是换别处消磨时间吧。

她清清嗓子,起身打了个千儿:“奴才不打扰福晋休息了,才刚经过园子的时候,只觉咱们僧王府修的好生别致,奴才斗胆求福晋赏个恩赐,能不能准奴才在园子里转上一转?”

季娇当然知道这园子是七爷造的,她看看酗,只冷笑道:“你不亏心便好。”

……

因为连个带路的奴才都没叫上一个,小伍子气的边走边骂:“哼这僧王福晋丈的是谁的势耍的是好一个威风待我回去后就回禀太后,说什么让她老人家给咱们出这口恶气”

酗儿不吱声,只一门儿心的背手在廊子上乱逛。

“不是我说,姑姑你也真是好脾气你是什么身份?你可是咱们皇上心尖儿上的人,你敬她几分,她竟开起染坊来?她怎么不想想,姑姑她日可是要做那宠妃的”

宠妃?宠妹。

酗儿给他烦得,索性把眼神儿转向那亭子上头的蝙蝠雕花,心下正嘟囔着:这么老长个廊子都雕的这麻烦玩意儿,那主儿还真是个事儿逼。

正想着,忽听一杀猪似的动静由远极近——

“你个扫把星我叫你给我站住”

但瞧那不远处一肥粗老胖的婆子拿着棒子连跑待喘的追着一仨萝卜那么长的孝儿,那小娃跑的老快,连酗儿都没反应过来,就耗子似的从她和小伍子中间一溜烟的窜出去,撑着栏杆灵巧的一跳,眨眼间就消失到那长廊下头的花园里头,他那一撞,差点给瘦的干儿似的小伍子摔个咧子。

说到底他也是太后身边的公公,这跟僧王府受主子气也就罢了,这会儿连奴才都跟着——

“哪儿来的疯婆子”小伍子一站稳便气的抓了那正好来到眼么前,打量穿的格外体面她们的婆子,二话没说就给了那婆子一巴掌,吓的那婆子哆哆嗦嗦就跪下了,鼻涕和眼泪来的老快,“呦,二位祖宗,可千万别跟奴才一般见识,老婆子我就是园子里一做饭的,今儿那小的偷馒——”

“我看你才是老的”小伍子又给了她一记剜心脚,他哪里管她有什么委屈,他只管散了这口恶气,“你个狗奴才给我长好了眼,咱们可是西太后跟前儿的人,你是哪门子的下三滥,敢在我们跟前儿冲撞”

那老妇一听,更是惊了,就差把头磕成一个两半的西瓜。

而这时终于懒得搭理她的小伍子,这才发现,石姑姑早就走在前头,再瞧瞧她空空如也的身侧。

“诶?姑姑,你钱袋呢?”

“姑姑”

“姑姑”

“……嗯?”第三声后,酗儿才应了声儿,如往常一般挂着笑脸。

“姑姑你钱袋怎么不见了?”小伍子边说边四下张望着,却听酗

却听酗儿笑道:“得了吧你,刚踹完人家府上奴才,这会儿又要说人家赖你银子?”

“可——”

“得了,丢丢吧,反正里头没几个子儿。”

还有一块好吃的月饼,酗儿在心里跟自己说。

……

少时,僧王府的花园的假山后面,那三个萝卜长的孝儿捂着洗的有些褪色的单衣胸口喘着大气,还没喘匀,嘴角就一歪歪撩起冷哼,“蠢婆子追我?”

孝儿翻一白眼,那眼中全是凉气,他紧抿着嘴,打开了那死死攥在手中的钱袋,对于那不该出现在里头的油纸包,他似乎有些意外,可转眼间,当他闻到那里头漫出来的香味儿,他那一双原就亮的跟什么似的狭长黑眼扯成一条,闪着饿狼见着兔子的光,对那包东西是连撕带扯——

可他实在是太饿了,那里头的好玩意儿才给扒出来,手一抖,就掉了,掉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夹在了嘴里。

“娘的”那孝儿咒了一声,俩眉头倒插在倔犟的俩眼间,他灵巧的撑起身子跑到那月饼跟前儿,捡起来,扑弄扑弄灰儿,直接塞到了嘴里。

一口……嗯……

再一口……嗯……

第三口时,但瞧那小子俩手捧着半个月饼,狼吞虎咽的给都塞到肚子里。

这一口太大,噎的小脸都憋的发红,可他只咳了几声,就赶紧把脸埋到俩手心里,把那手上的渣子舔的精光。

嗯……好吧,他勉强承认,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

不出酗儿所料,那僧王府门口,阿灵敖的细作果然先她们一步回了话,等她们进了慈宁宫时,急的满地转的秋萍便一把拉过她。

“不好了才刚阿灵敖大人过来,不知道又惹了什么气,又是摔杯子,又是砸桌子的,可这个当下太后娘娘叫你去做什么?”

酗儿挑挑眉,没心没肺的笑笑,夕阳的光打的眼珠子刺痒。

往死打她一顿吧。

她欠揍。

------题外话------

又是没写到老七……

不是你们忘了,其实我也有点……

,更新第一,全文字,无弹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