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一例外,爆炸声伴随着火光、浓烟。

“最后一次,让你们看个清楚。”泞碧的手指轻轻地指向东北方向一个巨大的山头。

轰隆轰隆轰隆……

只听一阵接一阵的巨响,那个山头腾起滚滚黑烟,像是张牙舞爪的怪兽,向天空冲去。

在黑烟的包裹下,红色的火光像是恶魔的舌头,舞动着,像是要吞噬一切活物。

从西北到正北,再到东北,泞碧的手指过处,黑烟滚滚,火光冲天,好像经历了恶魔的洗礼,想必现在已经是一片苍夷。

那些士兵全部盯着那边的东北方向,眼睛一眨都不眨,嘴巴惊骇地大张着。

她前世是特工,对枪械什么的很是拿手,制作个炸药自然是不在话下,只要有材料。而在这古代,虽是材料不是很齐全,虽是材料不好找,但最终还是被她给制成了,她很满意这样的结果。

三国攻打南岐一国,她知道,他开始实行他的计划了。

此刻,她望着那些后山的浓烟滚滚出了一会神,心中似潮汐一般起起落落。

事情做到这一步,她算是基本破坏了御慕庭筹划了十数年的计划。

也算是出了心中窝的一口恶气。

只是——事情做到这一步,她的心里为何不见半丝轻松?

为何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反而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头,让她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虽然她恨他入骨,可是,在内心深处,还是不愿意他有任何意外……

她并非君子,她一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她从不主动挑衅,却也不容人随意欺侮。

现在自己也有些唾弃自己,前世明明是那样雷厉风行,桀骜不驯、有仇必报的人。现在却顾虑东顾虑西的,关键时刻竟然心软起来。

她长吸了一口气,稳住絮乱的心神。摇了摇头,不让自己想的太多。

是他先对不起她,而她只是破坏了他的计划而已。

不应该有内疚的情绪浮现的……

她咬了咬牙,扭头便走。

她现在却全然没有了当初的勇气。

原来报复曾经爱的人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像是一把双刃剑,她也许用它伤了别人,但最终却一剑刺伤了自己。伤人五分,伤自己三分。

心里空落落的,有些失魂落魄。

城门内,到处是鲜血,到处是断肢残体。有三国国的士兵,也有南岐国的侍卫,交错躺在一起。

天上的太阳热烈而又火辣,空气中氤氲着腥甜的血腥气息。

第二道城墙是内城墙,比第一道城墙矮了一些,城门也单薄了不少。

三国的士兵个个兴奋的摩拳擦掌,等待着攻城命令。

城墙上忽然有一阵小骚动,现出一个火红的身影。

阳光笼罩在红影的身上,一袭红色衣裳的清冷女子,衣摆随着北风猎猎飞舞,高居城墙之上。

而此时三国联军的主力却已经直击南岐国腹地,对上了入南岐国都的最后一城,费城。

费城,进入南岐国都的必经之地,也是卡在南岐国都的最后一道关卡。如今第一道城门已被攻破,第二道城门紧紧地关闭着。

此时,费城前的平原上一片马嘶人嚎,战鼓擂动,杀声震天,三国联军攻城了。

泞碧站在城墙上,眉头深深的锁着,一片指挥着城门前的厮杀,一边指挥着城墙上的军需后备。

风在吼,战马逃窜,惨连连,这一片天地,整一个残酷了得。

御慕庭一身白衣,站在黑漆的士兵里,尤为显眼。

两两相望,却巳经述说了千言万语。然而,她却不能靠近,因为她为了报复御慕庭背负着整个南岐国家的责任,因为他们是站在不同的立场。

御慕庭看着泞碧旁边的主帅,脸色不变,他淡淡一笑:“本王劝你不要再做困兽之斗,及早打开城门投降,本王保证保全你们的性命。”

那个主帅和副将却丝毫不为所动,冷笑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御慕庭,你这话能骗得谁来?”

他顿了一顿,眸中闪过一抹得意和狠毒:“你先看看,这个是谁?!”他一挥手,他身后的侍卫将一个女子推搡出来。

那女子鬓发散乱,衣衫不整,看上去甚是狼狈。

御慕庭原本含笑的眼眸瞬间一凝。

舞轻彤!

那女子正是舞轻彤。

她脸色有些苍白,绝美的脸上有一抹惊慌。

两名侍卫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锋利的寒光映着她脸上,似乎随时可以砍断她美丽的脖颈。

“放了她!”御慕庭缓缓开口。

她是他最忠心的下属,又做了他多年的妹妹,即便没有爱情也有亲情……

那个主帅的眸中闪过一抹得意:“哼,她对你这么死心塌地的,应该也是你的情人吧?如果真在乎她,那便带领你的大军退出去!”

御慕庭微微笑了起来,笑意却未到达眼睛里。

他只缓缓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主帅脸色微微一变,忽然冷冷笑了一笑:“那——就休怪我无情了!”微一挥手。一个侍卫会意,手中的刀微微一紧。

一缕血线登时顺着舞轻彤那白皙的脖颈缓缓流了下来。

舞轻彤脸色煞白,情不自禁‘啊’了一声。声音虽然短促,但却充满了浓浓的惊恐。

她虽然是御慕庭的下属,但如今她已压不住心中的害怕。这一次她被俘虏她甘拜下风,因为她的对手是永远超越不了的曲木泞碧。

御慕庭脸上的笑意倏然冻结在眼底,唇角微勾,勾起一抹凉薄的笑:“你如敢伤她性命,我便拿你整个国家陪葬!”他声音不大,但极有震慑力。

“御慕庭,你退还是不退?!”主帅眸中闪过一抹决绝,忽然一挥手,一道寒光闪过。

舞轻彤啊地惨叫一声,血光飞激中,一根小手指已经飞了出去!“御慕庭,你再不退后,再削的就不是她的手指,而是她的脑袋!”

那主帅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柄软剑,软剑寒光闪烁,如一泓秋水。上面有一滴血缓缓流下,慢慢贴近舞轻彤的脖颈……

御慕庭眼眸中有利光一闪,手指缓缓握紧,他面无表情,手一挥:“攻城!”

耽误的越久,变数越多。至于舞轻彤——

做大事者难免要牺牲许多东西,他只好放弃她了……

他哈哈一声狂笑:“好,御慕庭,你够狠,那你就接你心上人的脑袋吧!”剑光一闪,向着舞轻彤那张漂亮的脸蛋劈下!

舞轻彤情急之下,一口咬住抓住她脖子的手,趁乱自上面一跃而下。

两道人影交错之际,泞碧几乎是想也不想,朝着舞轻彤轻飘飘拍出一掌!

舞轻彤原本就慌慌张张的,根本躲闪不及。啊地一声惊叫,被打的在空中翻了一个滚儿,接着跌下来。

泞碧几乎停也不停,迅捷如同飞鸟,转眼攀上了城墙,闪身而上。

饶是御慕庭一向沉着冷静,此刻也愣了两秒,及等他醒过神来,舞轻彤已经札手舞脚地掉了下来。

他下意识地一接,便将她接在怀里,低头一看,微微一呆。

舞轻彤面如金纸,唇角满是血渍。看到御慕庭,眼眸亮了一亮,似想说什么,一张嘴,一大口血喷出来。

御慕庭面沉如水,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泞碧那一掌是很货真价实的一掌。就这一掌便击断了她的心脉,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活了。

“彤儿……”御慕庭心中有淡淡的痛楚,这个妹妹为他付出了这么多。而他总归是负了她了。

“哥——”舞轻彤眼眸中有痛苦,也有悲哀,还有一丝痴狂:”哥,我爱的……一直是你。我,我不想死……我,我还想做你的妃子,皇上答应我的……答应我的……”

语声越来越低,终于再没有了声息……她大睁着两只眼睛,彷佛心中还有许多不甘……

御慕庭伸出手,默默地为她合上眼睛。

站起身将她的尸身交给身后人,“择个日子,把她厚葬了吧。”

“是!”那人答应一声将舞轻彤接了过来:“那——还要不要继续攻城?”

御慕庭面无表情,黑如暗夜的眸子里盘旋着谁也看不懂的景致,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继续!”

身形一动,他飞身而起,城门之上,那百十个侍卫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数十道火舌交织,阻挡御慕庭上升的速度,火焰门的门徒自然也早有准备。

“泞碧!”白影一闪,御慕庭终于飞上了城头,一伸手便要拉她入怀。

泞碧如避蛇蝎,身子灵活一闪,退后一步。

她上下打量御慕庭几眼,在正午的阳光下,御慕庭身上那银色的盔甲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犹如战神亲临,几乎晃花了她的眼。

那眉、那眼、那唇、那人是如此之近,近得只需要走两步就可以拥抱,近的连发丝都可以看得清楚。

“说,孩子是谁的?”霸道之极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冷酷,狂妄,夹杂着绝对的狂怒。

“……”泞碧看着他,眸心彷佛深不见底的两汪幽泉,眼珠转动间,从里面射出清亮摄人的光芒,忽然她微微笑了起来,整张小脸笑的如同春暖花开。

在泞碧离他而去他才明白她又怀孕了,而她离去时撂下话:“我怀孕了,孩子不是你的。”这能不令御慕庭气愤吗?

“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她虽说在笑,笑声却极冷,冰线一样钻进人的骨子里。

御慕庭如同生生挨了一巴掌,身子僵了一僵,“我……我是你的夫君……”

他的话终结于泞碧的冷笑里。平生第一次感到如此心虚,竟然再也说不下去,心头隐隐泛起苦笑。

刚刚说出的话简直就是找抽,自己居然也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一向万事俱在他掌握之中,看人物,看事物冷漠而又洞彻,手腕可以说是八面玲珑。

可是如今在泞碧面前,他竟然会紧张到差点口吃。简直就像是未谐世事的惨绿少年,说出的话让他自己都想去撞墙。

看到泞碧愈来愈冷的眸子,他心头一阵慌乱:“我,碧儿,我是真的爱你,一定会只爱你一个……”

他瞧见她笑了起来,嘴唇翘成漂亮的弧。

眸子里却一片深黑的绝望:“御慕庭,你为了你的千秋大业,想用计就用计,想打谁就打谁,这都无可厚非。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把无辜的我拉进来?为什么——让我爱上你?为什么一定要利用我?你不知道,我的心也是会疼的吗?”

“你说你爱我,爱我会这样算计我?这就是你爱人的方式?哈哈,御慕庭,不,东陵国的雄才大略地皇上!是不是你算计了我,让我做了你手中的棋子,我还应该感到荣幸呢?”

她的话一句句如同刀子般咄咄逼人,让御慕庭几乎无话可答。

她脸色苍白似雪,唇角的笑容却如盛开的曼珠沙华,有一种妖娆的凉薄和绝望:“御慕庭,我恨你!这一生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你我从此,恩断义绝罢!”

御慕庭心中像是被利针密密一扎,痛不可当。看着她决绝的眉眼,心头莫名其妙升起恐惧。如同新发的芽,在心头滋生,不停生长蔓延。

一颗心剧烈跳动,只觉口干舌燥,手心里都是冷汗,头一次感到这种冷意,那发自灵魂深处的幽寒却将他整个包裹住。无声无息无痕无迹,却又无所不在。

他心性素来强大坚忍,无可动摇,只要是对目标有利的,无论失去什么,他都在所不惜。

此刻,他却是要失去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