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郁闷不平时,寨子里突然间一阵喧嚣,锣鼓声和鞭炮声齐鸣,震得人心跳加速,耳膜生痛。走到门口张望,从寨子门口浩浩荡荡地涌来一群人。

渐近些了,渔嫣才看清这些人。前面有十名侍女开道,个个锦衣金带,珠光宝气,手拎莲花金灯,三寸金莲步步生莲。

渔嫣年轻的时候亲手制过这种脚底暗藏机关的巧鞋,走一步,在汉白玉的地上烙下一朵艳色脂粉莲花,风一吹,满殿生香。而这些女子的鞋更有意思,每一步走过,地上都是一朵娇艳的牡丹,敢把牡丹踩在地上,那也得要些傲人的本事。

侍女走过,后面跟着一张花梨木雕成的辇,辇上珍珠翡翠成串,行走时,脆响叮咚,光芒耀眼。纱帘之内,有一人正歪歪坐着,看不清模样。

“什么人,好大排场。”渔嫣好奇地问。

“是松狮城首富,池崇。”方意和看了会儿,小声说。

“如此富!”渔嫣感叹,扭过头笑着问御璃骁,“你说,比你有钱吧?”

“晚些用秤去称一称,你或者能比他重些。”御璃骁坐在桌边,镇定地回道。

“呸,我哪会那么胖!”渔嫣扑过去,往他怀里乱拧两下。

御璃骁低低地笑着,顺势把她抱到膝头坐下。

他夫妻恩爱,看得方意和脸上一红,赶紧带着侍卫们出去。这桌椅正在窗边,从这边看去,恰好看到那一行人从前方二十几步远的地方走过去。

领他们进寨的男子正在给他们引路,态度比对渔嫣他们可要恭敬多了,点头哈腰,堆眉挤眼的,活像个哈巴狗儿。

“松狮城首富排场都如此大,若换成这一郡首富,那还得了?”渔嫣啧啧称叹。

“他是整个南方的首富,是从玄泠国来的。”御璃骁把玩着她的秀发,淡淡地说。

“那他真的很有钱啊,他叫什么?多大年纪?”渔嫣眼睛瞪大,兴奋地拉着他的手指摇晃。

御璃骁反扣着她的手指,慢条斯理地说:“六十有七了吧,怎么?有兴致?我帮你一把?让他晚上来伺候你?”

“去!”渔嫣甩开他的手,恼然啐道:“没脸没皮没臊。”

“你自已听到别人有钱便兴奋得跟个猴儿一样。”他脸一沉,抬手往她臀上拍去。

渔嫣吃痛,在他怀里扭得跟橡皮糖一样,“你才是猴儿。”

“让你扭的时候你不扭。”他喉结一沉,在她腰上轻揉一把。

渔嫣更臊,从他膝上跳下,趴到窗子上看热闹。

那辇停下,帘子微微掀起,两道玩味的视线帘子后看过来,渔嫣正看那些侍女身上的首饰,等反应过来,抬眼迎上去时,帘子已经放下。

“咦,他刚才是在看我吗?”她扭头问御璃骁。

“若是十年前,或者是。”御璃骁故意说。

渔嫣突然就生气了,她有多老呢?这臭男人!美眸一瞪,气呼呼地往外走。

苏意和看着她出去,扭头对御璃骁笑:“主子,你晚上是想睡竹床了吧?”

“臭小子。”御璃骁也没脾气,扫了他一眼,沉声道:“还不跟着去。”

苏意和嘻嘻一笑,快步跟紧渔嫣。

她只在这寨子里乱走乱晃,四处看新鲜。池崇的辇停在巫岭头人的小楼前,侍女们在外面站着,碧色锦衣被风吹动,一个个青葱般地水嫩,活脱脱是三月春风里冒出的嫩芽儿。

渔嫣感叹,难怪男人爱年轻貌美,这些小美人在眼前站着,她看在眼里,也觉得心旷神怡呢。论到皇帝,御璃骁可能是最委屈的一个,自打遇上她起,便没能尝过别的年轻美人的滋味了。难怪,如今得隔上好几天才能碰她一回。

渔嫣有些失落,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往回走。没走几步,那灼人的眼神又刺过来了,匆匆扭头看,只见一色瑰丽的紫色衣袖从窗口抽回去,背影挺拔。

不像六十多岁的老头儿呀!

渔嫣犹豫了一下,继续往回走。

不时又有鞭炮声从寨门口传来,又有人进寨子了。看样子巫岭人的女儿,很受欢迎。连首富池崇都想做巫岭人的女婿。

一路遇上的,有年轻人,也有中年人。多是商人打扮,偶尔也有几名江湖侠客装扮的人夹杂其中。

给渔嫣的感觉,这场招亲,更像斗富。

这些年来,后青国开源节流,广开通商之道,给商人很大的好处,民间经商的奇人很多,各地冒出不少富商,朝廷与他们做交易,他们投入金钱修路、修建学堂,朝廷给他们赋税上的优惠。短短五年,后青便恢复到战前的繁华,十年之后国力翻了好几倍。

摆阔这种事,渔嫣一辈子都没做过呢,莫问离那厮倒做得不少,外袍只用雪丝织成的绸缎,内袍只用流芳棉花纺成的布料,还有鞋袜、饰物,莫不讲究。反观她与御璃骁,倒显得随便多了。

“夫人。”一名碧衣侍女突然追来,手捧一枝杏花,恭敬地呈到渔嫣面前。

“这是何意?”渔嫣好奇地看着手里的花。

“这是我们公子送给夫人的。”侍女抿唇轻笑,明媚的大眼睛眨了眨,转身跑开。

无缘无故,送她一枝花?渔嫣看了几眼,随手丢开。这就是山里普通的一枝花而已,但人家常说红杏出墙,登徒子送她杏花,真讨厌!把她当成什么了?

御璃骁还在窗前喝茶,渔嫣扫他一眼,这人也讨厌,今儿总暗示她的老。

在铜镜边坐下,她对着镜子照了片刻,有些许失落。岁月不饶人,她确实不如外面那些女孩们年轻漂亮了。

“怎么了?”他走过来,扶着她的肩柔声问她。

“没什么。”渔嫣闷闷不乐地拿起梳子,在发上梳了几下。

“我给你梳。”他从她手里拿过梳子,托起她的长发,温柔动手。

渔嫣看着镜中,岁月很讨厌,他还是那样英挺,莫问离也那样俊美,为什么要在她身上留下影子?眼角微微扯开的一道纹,让她越看越沮丧。生儿育女,都是得用她的精|血去哺育的。她给了孩子们生命,孩子们也拿走了她的年华。她是幸福的,可也是失落的,以后孩子会长大,会娶妻,会爱上别人,而她,终是会离开……她想这些幸福时光长长久久地停在眼前,不要流逝。

“怎么愁眉苦脸?”御璃骁弯下腰,拧她的小鼻子。

“我老了。”渔嫣皱皱俏脸,轻轻叹。

“才知道呢,还四处逞能。”御璃骁低笑起来。

本是玩笑,渔嫣却正心情不爽,听了这话更是难受,沉默地推开他的手,随手拆了发髻,呆坐了一会,编成了长辫。看着又觉得不对,又拆开,又挽成圆髻。

御璃骁折了枝茉莉过来,给她簪在发上,顺势在她脸上吻了一下,低声问:“身上来了?这么燥的脾气。”

“是啊。”渔嫣把梳子放下,幽幽地看他。连那日子都记不清了,这男人对她的爱情,也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