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儿……”见她不出声,御璃骁低头看过来。

渔嫣慢慢转头,轻声说:“诶,还活着。”

御璃骁的手臂都不敢用力,她如此柔软,偎在他的怀中,仿佛一团微弱的光,他的呼吸多重一分,都能让她熄灭。

“扶我起来。”她小声说。

“要做什么?”御璃骁犹豫了一下。

“去书案那里坐坐,想看月亮。”她歪着,轻轻地说。

“别动,我抱你过去。”御璃骁弯下腰,轻轻地托起她。

她如一片羽,如此轻盈地躺在他的臂弯里,他低眼看她,心如刀绞,若是能抓到那当年作恶的妖师,一定将他碎尸万段,居然用这样恶毒的办法,来残害婴|孩。

“你别伤心,我知道你想什么,十七年前我就应该死了,我偷来十七年时光,不错了。”她微微地扬唇,转过脸看窗外。若当年早去,就不必有今日烦忧和恋恋不舍,可也就不会有今生轰轰烈烈一场。

其实她也不亏,人间五味,她皆已尝过,爱情愁怨,不过如此而已。

大风起,枝叶哗哗地响,缤纷花瓣如雨落。

他抱着她在书案后坐下,渔嫣顺手拿起了狼豪,在墨砚里轻轻一点,提起时,手腕抖着,墨滴在宣纸上,晕出一团墨色。

御璃骁握住了她的手,沉吟一下,带着她在纸上写:“相思不似相逢好,此生只做有情痴。”

渔嫣笑出了声,低眼看着那行字,小声说:“你就爱说这些好听的,可该发脾气的时候,一点也没省力气,我是不是要对上一句,夫若如磐石,妾当如蒲草,来应你的景?”

“对诗我比对不上你,可男人没脾气,哪叫男人,那不和软绵绵的面条一样?我知你是什么样的,你也应知我是什么样的,小愁小绪,不应当影响你我的情份。美人易得,知已难寻。嫣儿,此生得你,我别无她求。我知你现在难受难熬,可为了你我的白头之约,不管多疼,也撑下去。”

“白头之约吗?”渔嫣笑笑,抬手抚他的发。

“是,白头之约。”他微微偏脸,托着她的手臂,让她不用出力气。

渔嫣静静地看着他,他霸气的双瞳,被她瞳中的血雾蒙上了浓艳胭脂的颜色。她滚烫的手指,顺着他的眉骨,慢慢地往下抚去。

“御璃骁……”她轻轻唤了一声,随即抿唇一笑,“你和我,还真是矫情,何必说这些酸不溜湫的话?我就是小气,我看不得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可你难道不小气吗?你不过是仗着自己有能耐,感觉人家不敢怎么样而已。我比不得你,若你真的心要跑,我也拿你没办法。所以还是你厉害。我也不想死,先撑着吧,能霸着你几天就是几天……到了现在,你不要我也不行哪……”

“早这么想,就不必生这么大的气,我说过这里是你的,只会给你,你偏爱吃醋。”他把她的手摁到心口上,灼灼的双瞳紧盯着她。

“才不要,我自己有。”渔嫣指自己的心口,看着他笑,末了,才小声说:“御璃骁,你说男人没脾气,不叫男人。女人不吃醋,也就不爱你了。我吃醋,是因为我在乎,你看,我就不吃聂双城他们的醋呀。”

御璃骁凝望着她,好一会儿,还想说什么,她已经靠了过来,抬眸看着月亮,轻声说:“若能到白头,便是我今生所愿,若不能,也算你我尝了一场情字,也行,挺好的。”

她有些昏昏欲睡。

御璃骁不再多说话,紧揽着她的腰,沉默着陪着她。

已给郝海飞鹰传书,顶多半个时辰就能传回信来,若实在不行,也只有那一个办法了……这是他给她的承诺,就算他倒下,也不能让她倒下,铁血男儿,本就当言之有信,一诺万金,何况是对自己爱人?

此时晨瑶和傅公公就在院中呆着,晨瑶在煎制能保持体力的汤药,傅公公拿着扇子在一边扇着,保持炉火兴旺。

这二人在窗口的话,足能让二人听得清晰。晨瑶也不转脸看,忍来忍去,不过今晚而已,到天亮时,一定可以结束。

傅总管也不抬头,只管埋头煎药,炉火被扇得旺旺的,火苗儿使劲往上窜。

——————————————————————————————————————

喧嚣声突然入耳,院外脚步声、喝斥声纷杂响起。

御璃骁还未起身,只莫问离的身形已经落到了院中,还不等众人反应,莫问离已经一掌捉住了晨瑶,重重一挥手,晨瑶便像断线的风筝一般飞出去,砸在院中的大树上,再跌落了下来。见莫问离还要上前,聂双城赶紧过去挡住。

“莫问离你干什么?”

他带人奉旨前去拿下莫问离,可莫问离并不是他们费力拿下的,而是听说渔嫣病了,主动跟他们进府。半路上有寒水宫的人赶上来,不知对他说了什么,他便一路疾奔,差点甩掉了聂双城他们。

侍卫们见莫问离伤人,立刻围过来。

赛弥已搭弓挽箭,闪电般连发三次,九枝利箭尖啸而发,枝枝直射莫问离面门。

“找死。”莫问离俊脸阴沉,祈长身形敏捷一转,袍袖挟裹疾风,利箭转了方向,又射向了晨瑶他们,箭是乱飞的,不止针对晨瑶。

众侍卫第一次看到有人能以掌风控制箭枝,不由大骇,赶紧挥刀自卫,打掉了利箭。

而聂双城见御璃骁不发话,也不知何意,不知是要救,还是要让开,可晨瑶毕竟是侧夫人,还是军中颇有威望的大夫,很得人心,所以只能带人拦着,不让莫问离得手。

“干什么?没长眼睛吗?当然是杀了这贱|婢。”莫问离傲然冷笑。

“王上,属下拦不住他。”聂双城的赶紧一脸愧意地向御璃骁求助。

渔嫣微微眯眼,往前俯了一点,看着莫问离,小声说:“莫问离你快过来,不要乱伤人。”

“丫头别怕,杀了这贱|婢,看谁敢再碰你,他不护你,我护着你。”莫问离眼杀气腾腾,五指扣着暗器,又是一挥手。冰凉的铁暗器就像雨滴,扑天盖地地往聂双城他们那里打去。

渔嫣耳畔有风疾卷而过,抬眼看,御璃骁如豹一般掠出,夺了一侍卫手里的长刀,身形矫健在暗器雨里穿过,一阵锐响,暗器击落满地。

“王上救我。”晨瑶已吓得脸色苍白,赶紧躲到了御璃骁的身后,抱住了他的手臂。

而赛弥不是莫问离的对手,此时也不敢贸然再动,只横着一双弯刀,挡在晨瑶的身前,怒视着莫问离,“莫问离,你想和我们神医谷为敌,尽管放马过来,神医谷不是好欺负的。”

“莫问离,你要打她杀她,给我一个理由。”御璃骁把渔嫣放到椅上,慢步走到窗边,盯着莫问离问。

莫问离冷笑,一指渔嫣,厉声说:“我的理由就是,渔嫣不喜!”

院中静了片刻,渔嫣挣扎着站起来了,愕然看着莫问离,这是要为了她大开杀戒呀?

“我曾问过你,江山和她之间,总要选一个,你选吧,若要这些凡人,就把她还我,我带回家去。”莫问离往前走了几步,大袖一挥,盯着御璃骁,语气更加凌厉。

若二人真能拼起来,不过你死我活而已,莫问离原本无牵无挂,现在也只渔嫣而已,他是江湖人,才不管你什么法度规矩,全凭喜好。

可御璃骁却不行,二人原本就立场不同,他也不是非要保着晨瑶,只是他是王者,行事当有依有据,让众人服之,哪有不明不白的杀|戮?

“那我也再说一次,江山和她,都是我的!”御璃骁盯着莫问离,丝毫不退让,“你要杀晨瑶,只怕不能因为渔嫣不喜欢这一个理由。”

莫问离俊脸阴沉,转头看向念安,冷冷喝道:“行,我给你理由,念安,把你的钗拿来。”

“啊?”念安缩在树下,早就吓得不会动了。她一向觉得莫问离是谦谦君子,哪看过他如此暴怒的一面?

眼前一花,莫问离到了她面前,大掌一指,把她发上的钗取下,双掌用力,把钗折成两半。

这只是一支普通至极的银钗,实心的,什么也没有。

他又看念安,冷冷地说:“还有呢?”

“啊?什么钗?”念安哭丧着脸抬头看他。

莫问离也不问了,低眼一看,念安腰带上系着玉佩环饰,顺手拽下来,中间果然有一根钗悬着,和玉石一起碰出叮咚响声。

御璃骁缓缓把手臂从晨瑶手中抽出,慢步过来,看着莫问离折断的钗,面色渐冷。

“你不是要原因吗?这东西,就是原因!”莫问离看着他,用力一折银钗,珠子跌落,满院幽香,他一脚踢开银珠,转身又是一掌甩向晨瑶,“贱|人,敢暗算渔嫣!今日让你生不如死!”

“小姐退后。”赛弥拼力用刀一挡,接了莫问离这雷霆一击,当直震得震口都破了,鲜血直淌。

“赛弥。”晨瑶扶住赛弥,愤怒地抬眼看向莫问离,“莫问离,一枝钗与我何干?你竟下此毒手?请王爷为我作主!”

傅总管已把钗拾起,双手捧到御璃骁的面前,低声说:“这不是上回娘娘在大营里捡的钗吗?没人要,给了念安姑娘,莫尊主为何要摔了这钗?”

御璃骁接过钗,转头看向晨瑶,怒斥道:“晨瑶,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妾不知!”晨瑶捂着心口,另一手抹了嘴角的血,双眼一红,滚滚落下泪来。

“这种药叫引魂,常人闻了没事,但凡有恶疾者,必定发作。”莫问离走到她面前,一掌挥开赛弥,盯着晨瑶道:“你既如此擅长这些,我今日也送你一些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