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妇二字你还担不起,功力不够。”

他拧拧眉,手指探到她的手腕上,虽不会探出有何病症,便心律如何,他还是听得出的。

“请晨瑶夫人和白御医过来一趟,让念安把她主子的衣服拿来。”

他交待完,走到一边的躺榻前,轻掀了锦袍一坐,在那里默念着渔嫣方才念叨的心法口诀。

这东西很阴柔,确实是适合女子去练。但是仅是一种静心凝气的心法而已。渔嫣没有武功功底,不过念上一次,怎会让红斑消得这样快?

不管怎么样,玉白瓷肤上的斑斑痕迹,让他很是不爽。

“你在看什么?”

渔嫣后知后觉,终于发现他的眼色不对,看看自己的手臂,抿抿唇,尽量往池水里沉。

“可能是和他拉扯的时候掐到的,你在生气?”她抬眸看着他,轻轻地问。

御璃骁摇摇头,沉声道:“看来,我得请他过一趟,若真能为你医好这忘蝶之疾,我会重谢他。”

“知道你大度。”渔嫣唇角轻弯,笑起来,轻轻掬水浇到手臂的斑痕上。

外面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念安的声音响起来。

“主子,衣裳取来了。”

“进来。”御璃骁沉声道。

念安勾着头进来,分明很惧怕御璃骁,步子碎碎,呼吸轻轻。

其实在这王府里,只怕只有渔嫣不怕御璃骁,那几位夫人在御璃骁在前都是规规矩矩的。

念安绕到渔嫣身边,拿了头油给她揉头发,又小心地用干帕子挡在她受伤的肩上,目光下垂,看到那只血掌印,顿时惊呼起来。

“乱叫什么!”御璃骁低斥。

念安吓得一抖,赶紧捂紧了嘴。

渔嫣转头看了一眼念安,再看自己的肩,最后看御璃骁,小声说:“我就这么一个丫头在身边了,你把她吓死了,我怎么办?”

“出去。”御璃骁沉着脸,让念安出去。

“是。”念安赶紧爬起来,勾着头,一溜碎步往外冲。

渔嫣用力扭头,知道背上一定有什么,却看不到背。

“没什么的,别看了,小心扭了脖子。”

御璃骁轻揉了一下眉心,有些无奈。渔嫣是骗不住的那种女人,有时候他宁可她笨一些,傻一些。

“有什么的,你告诉我就行了呀,”渔嫣从水里站起来,脑袋扭得更努力了,大声说,“念安,拿镜子来。”

帘子外响起脚步声,随即传来晨瑶温柔的声音。

“王上,臣妾和白御医来了。”

“等着。”御璃骁起身,从一边拿起干净帕子,走到池边,把手伸给渔嫣。

渔嫣只好放弃扭头,把右手递给他,扶着他的手臂起来。

一身碎碎水珠,如同在美玉上滚落,她低垂长睫,由着他用帕子给她擦去水珠,又把衣衫拢来。

“晨瑶进来。”他看她一眼,沉声道。

层层珠帘掀开,缨络脆响,如奏仙乐。转头看,只见晨瑶绕过了屏风,到了面前。

“王上,王妃。”

她盈盈福身行礼,并不抬眼看二人。

“晨瑶,你来看看她的脸。”

御璃骁轻轻过渔嫣的下颌,让晨瑶过来。

晨瑶慢慢抬头,视线落在渔嫣脸上时,顿时一怔,这怎么可能?明明已经蔓延覆盖整个右脸,为何一天之内便回到了眼下?

“你且先听听她的脉。”御璃骁看着满脸惊讶的她,不悦地说。

“是。”晨瑶赶紧过来,别说御璃骁催她,就算不催,她也迫不及待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冰凉的手指摁在渔嫣的腕上,细心听了会儿,眼尖地发现她手腕上有红印,于是轻声道:“王妃身上为何有这些红印?”

“不小心抓的。”渔嫣很防备,淡淡地说了句。

“可以看看吗?”晨瑶立刻就说。

渔嫣犹豫一下,轻挽起了袖子。

晨瑶仔细看过了,轻轻摇头,“真古怪,这不是掐痕,而是皮肤里面渗出来的,像桃花瓣一样,似乎……是毒素在外排。”

“真的?御璃骁,你听!”渔嫣顿时乐了,赶紧转身去抓御璃骁的胳膊。

这样亲密自然,狠狠地扎了晨瑶的眼睛,她扭开脖子,等他二人小声低语完了,才轻声说:“还是得白御医一同看看才妥当,他饱读医书,或者也有所得,也不一定。”

“还有这里。”御璃骁又扳过渔嫣的肩,让晨瑶看渔嫣的背。

晨瑶俯过去,仔细看了会儿,轻声道:“血色暗红,只怕真是忘蝶之毒从骨中浮褪起来,真是怪哉,王妃是吃了什么药吗。”

“我有解药啊。”渔嫣笑笑,故意骗她。

晨瑶拧拧眉,也不知该不该信。

白城安已得诏,深埋着头进来了,给二人抱了抱拳,低声说:“王上,臣已以在外面听清了,臣想单独问娘娘几句话。”

“不可。”晨瑶摇头,马上就阻止他,“白御医,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臣已老矣,又对王上忠心不二,王上大可放心。”白城安又抱拳鞠躬。

渔嫣对这老头儿印象颇好,当初在宫中,白城安就给她诊过病,父亲在生时也曾夸白城安正直。

“王上先出去吧。”渔嫣推推御璃骁,调皮地冲他皱了皱鼻子。

御璃骁又深深看了一眼白城安,带着晨瑶出去。

渔嫣挽了袖子,手指着自己的脸说:“白大夫您仔细看,我这是好了吗?”

白城安抬眸,仔细看了几眼,又给她诊了脉,拈着长须,轻轻点头,“王上来信,说了王妃忘蝶之事,此事阴毒,当年有五毒恶术,专门对女婴下手,你是你父亲救下的女婴……”

他说到一半,沉吟一会,看着渔嫣渐露出惊愕之色,继续道:“这事隐秘,因你母亲之病,我很知道,你父亲瞒不住我,所以只对我说过,我发誓保守秘密,让你能无忧长大。在王上那里,你自己斟酌,要不要与他说明,我就不多嘴了。”

二人对望片刻,渔嫣才苦笑着说:“原来是这样,我不过是个不知亲生爹妈的人物。”

“王妃倒不必伤心,渔大人对王妃视如已出,王妃理当满足。”白城安劝了句,见她点头,这才继续说:“渔大人出事前曾来找我,求我办一件事。”

“你说。”渔嫣往前走了两步,紧张地看着他。

“他给你留了一件东西,说是和你的身世有关。他当时已感觉到会出大事,怕连累云将军,而我和他交好之事,世人少有人知,平常也不太来往,在宫中见着,也只是点头而已。”

他怀里拿出一张帕子,展开来,里面包着一只小银锁,项圈断开,小锁是镂空的,里面有小珠滚动,镂刻的花纹很古怪,似花,又停鸟。

“你是大人在锁骨山上捡来的,他当时看到有一少年躲在树后,本想问清楚,可那人却飞一样的跑了,只留下一封信,说明你的来龙去脉,他也由此破了附近几个村的女婴失踪案。你与那人同在林子里过了有半月之多,当时你才在襁褓之中,他是如何让你活下来的,不得而知。”

“找到的那些婴孩,无论死活都已找到苦主,唯有你,始终没有人认领。那个逃走的男孩,大人猜测是你的亲人,无法养活你,所以才把你送到大人身边。他又去那口泉边仔细搜过,找到这把金锁,那些苦主都说不识此物,他判断这东西是你的。”

“我之所以这时才来找你,一是因为你父亲叮嘱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告诉你你的身世。二是因为还要替王上在宫中办点事,不便和你见面,也不便把这东西托人送来。如今你身染奇毒,若能找到你的家人,那当然最好不过,万一他们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也就救你于水火之中。”

渔嫣坐下去,仔细地想他说的每一个字,手指轻抚那只锁,喃喃地说:“原来这样……莫问离就是那人吗?他是我哥哥、还是我什么人?可他为什么不认我?父亲养我疼我这么多年,我却没能为他做什么……”

“忘蝶这东西很是恶毒,你一天之内脸上红斑能消退,确实让人奇怪,王妃可说明出了什么事?”

“有人教我念了静心口诀。”渔嫣小声说。

“嗯,大寒大燥,确实要忌讳大急、大怒、大喜、大悲,这些对你都没有好处。但静心口诀只怕没有这样的效果,或许是别的什么东西起了作用,不过王妃放心,既已好转,这就是好事情,我和神医谷主已经开始找解毒之法,王妃静养便是。”

“白御医,谢谢你,我静会儿。”渔嫣向他轻轻点头道谢,请他先退下。

温泉殿中静下,她举起小锁凝望着,那雕花实在漂亮,特别,就像展开翅膀的小鸟,细细看,又是吐露芳蕊的一朵鲜花。那小珠子在锁里滚动的时候,不时折射出明亮的光,也不知是何材质制成。

“爹,你养我这么多年,原来都是在替别人卖苦力呢!若你如今活着就好了,也能享享这样的福,我也算是回报你……。”渔嫣把锁握紧,环顾这富丽堂皇的地方,难过地低喃。

温泉的水哗啦啦地响动着,如同当年父亲温和的话语。

那十四年的时光,是渔嫣最轻松,最放松,最无忧无虑的时光,那时的她,最想做的事,就是和父亲一起走遍大江南北,惩恶的扬善,专打世间不平之事。

都不可能实现了,也无法回报亲恩。

她轻轻合上长睫,手指摸向自己的脸,这脸难怪不像渔朝思,原来是这原因,是像她亲生娘亲吗?他们是什么人?现在在哪里?是怎么把她弄丢的?

看看这锁,并不贵重,只是银的而已,大户人家都用金玉,想必也是小门小户,是否已恶人谋害了,所以才把她夺走,去干那恶毒之事?

脑子里乱,太乱!

渐渐的,额头又开始发烫,白日里在小院里的幻觉又开始在脑中闪现。

那男子温暖温柔,紧拥着她,倒在一片花海里……他亲吻她,进攻她,然后凝望她……

渔嫣一个冷战,猛地坐了起来,她看清那人的脸,是莫问离——

———————————————我是今夜月光大好的分界线,请一定要怜惜我啊——————————————

御璃骁忙得像陀螺,从她这里转走,又去和将军们议攻打过河的事,又有几城城主来降,连她都没时候陪,何谈去夜明月那里?

渔嫣心里也为身世之事燥得慌,便去找白城安。

花园里,花开正好,月光如薄纱一般笼罩在园中,花花草草都沐浴在这银河之水里,美得如梦似幻。

远远的,只见白城安和晨瑶坐于石桌边,桌上摆满笔墨书籍,看样子,正在议她的忘蝶病情。

赛弥就守在一侧,不时给晨瑶递上茶水,那殷勤关爱心意,毫不掩饰。

“呀,王妃您瞧,赛弥那小子,那眼睛色*迷迷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王爷真奇怪,居然愿意留下这么个人在瑶夫人身边,也不怕闹出事来。”念安凑到渔嫣耳边,小声抱怨。

“他不能人道。”渔嫣随手摸了摸探到身边的花,轻声说。

“是公公呀?哈……老天果然有眼睛,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个好玩艺儿,公公好!”念安乐了,在一边叨叨。

“念安,你要是一天不说话,嘴巴会不会痛?”渔嫣转过头,忍不住地笑。

“会的,还会发霉。”念安掩住了嘴,弯着眼睛朝她笑。

看着她乐活的样子,渔嫣顿时心里忧烦起来,念恩若好好的,那多好——都怪她,如今那丫头病成那样,孩子只怕也保不住……不如等下请白城安去给她看看?

“娘娘别烦了,这都是命!命里该咋样,就咋样。您命里是主子,所以不管多受苦,最后还是主子。我们命里是奴才,可是好命的奴才,所以遇上主子您。”念安知道她的心思,小声安慰她。

渔嫣又思及自己的身世,轻轻摇头,轻声说:“哪有什么命,恶人欺人而已!人生来本就平等,何来贵贱之分,难道穷人、平民,她们就不是血肉做的?难道贵族、富人们,他们就是用金子捏成的吗?难道男人就比女人金贵,他们就不是女人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世道不公,男尊女卑,法无尊严,只及民,不及官。恶人逍遥在外,太不公平了……”

“王妃总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可是为什么听起来这么有道理?不过,以后还是只对念安说吧,传出去,大家又得说您坏话。”念安挠挠头,小声嘀咕。

“佛曰,众生平等。王妃真有慈悲胸怀。”

此时身后传来男子憨厚的声音,转头看,御清安牵着小郡王御清晨正穿过花丛过来了。

到了面前,双双抱拳,给渔嫣行礼。

“王妃。”

“长郡王见笑,妇人之言,莫往心里去。”渔嫣看看御清安胖胖憨憨的脸,轻轻点头,又笑着伸手扶住了小家伙御清晨,柔声道:“小郡王可好呀?这么晚怎么还不歇着,跑这里来了。”

“谢王妃挂念,还好。”御清晨仰头看她,眨巴了大眼睛,小声说:“咦,王妃的病好了!”

“嗯,快好了。”

“白大夫真神奇,他一来,王妃的病就好。”御清晨咧咧红润的小嘴巴,笑着说。

“所以,你赶紧乖乖的,去让白御医给你瞧瞧。”御清安摸着他的小脑袋,和蔼地说。

“小郡王生病了?”渔嫣惊讶地看他。

一身褐色的小锦袍,腰上拴着她上回头的玉佩,手里还拎着一只蝈蝈笼子。总是一本正经像小大人一样的他,因为这小笼子,才让人想起他只是个小孩。

“我……”

御清晨脸一红,往御清安的身后躲去。

“上火,小解时就呼痛,都好几天了,府中的大夫开的方子不管用,白御医来了,怕他白天忙,所以赶在这时候来见见他。”御清安拉着他的手,笑呵呵地说。

渔嫣掩唇一笑,冲他挥挥手,“快去吧。”

御清晨越加脸红,一勾头,快步往白城安面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