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璃骁的镇定自若,勾起了渔嫣的好奇心。

在这之前,他带她去过月亮岛,去过公主府后的空地练剑,每一次都让她意外。不知这一回又是哪里?

“换上。”他拿来一套小士卒的衣服,青蓝颜色,袖口和领上绣着骁字纹。又丢来一圈青色锦布。

“那你转过去,不许偷看。”她抱着衣服,有些羞涩地说。

他二话不说,还真转过去了,在桌边坐着,端着茶碗轻抿。

“真不许看,不然我生气。”渔嫣飞快瞟他一眼,背过身去。

御璃骁听着她的话,无声地笑笑,慢慢转头看她。她还真敢信他不看,衣衫褪尽,玲珑身段,纤腰圆|臀,实在是美。

“你看!”她突然转头。

御璃骁却比她快了一步,佯装喝茶,慢吞吞地说:“我要看,会走到你前面去看,谁看你的背?”

渔嫣哪知他已偷看光了,还以为真冤枉了他。转回头,先用布缠了胸,再套上了外衫,对着铜盆里的水梳了个高发束,用布包上,立马成了个假小子。只是因为刘海梳上去后,额角的胎记就打眼多了。

“有没有面具?”渔嫣打扮停当,转过身捂着额角小声问他。

他转过头来,双瞳一亮,慢步走到她的面前,长指轻抬着她的下颌,左右看看,低声道:“不用面具,很好。”

“真的。”她指自己的胎记,小声说:“这个,不吓人吗?”

“男人当然要有些特殊的记号,才显得威武。”

御璃骁本意是安抚,不料渔嫣一听,怎么都觉得不对劲——男人得要有这个,可她明明是女人,难不成她长得像个男人?

她摸出帕子,在额上捆了一圈,抬眸扫他,“这样好了吧?”

御璃骁眉梢抬抬,慢声说:“你这是坐月子?”

渔嫣扯下帕子,沮丧地说:“你还知道女人坐月子要捆这个呢?”

“我还知道,女人和男人在一起了,才能生孩子。”他走到一边的柜子前,翻了片刻,拿出一只小铁盒。

“王爷博学,居然还知道这个!”渔嫣讽刺几句,走到他身边,好奇地往他手里看。

这是一个白银的半颜面具,他拿起来,往渔嫣的半脸上扣去,严丝合缝的,恰恰遮去了半脸。一边颜如玉,一边隐于这寒光闪闪的白银之中,明眸薄唇,清瘦窈窕,完胜最负盛名的青倌。

“怎么这样看着我?”渔嫣指尖落在银面具上,秀眉轻蹙,有些忐忑地看着他。

他黑亮的眼睛上下打量完了她,一笑,“好看。”

渔嫣突然就被一种叫喜悦的东西击中了,抿唇一笑,走到铜盆前去对着水左右照个不停。

“真好看?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准备送给谁的?”

渔嫣难得多话,她自己没发觉,自打他站在那么多人面前替她挨了鞭子之后,她的心情就一直很好,像雨后干净明亮的天空横上了一弯虹,美得云霞满天。

“捡的。”

他慢吞吞地回她二字,迈步出去。

渔嫣还等着他说特地送她的呢,不想是捡的……哪有捡?她也去捡十个八个……

跟着她出来,范毅他们已经外面等着了,一人一骑,个个英姿勃发。晨瑶和寒弥也其中。晨瑶穿的是黑色劲装,束着宽宽的腰带,长发束成高髻,一支白玉簪攒住。背上背着短弓,腰上挂着箭囊,露出十数枝黑羽箭。赛弥也是黑衣劲装,鹰勾鼻下的嘴唇紧抿成直线,阴鸷的眼神紧盯着渔嫣。

渔嫣故意和他对望一眼,微微一笑。

阿朗把黑铁小刀递给渔嫣,抬眼刺向寒弥,低声道:“赛弥,王妃不是你能盯着看的。”

“王妃恕罪。”赛弥低下头,抱拳行了个礼。

“人长着脸就是给人看的,不然长着脸干什么?”渔嫣笑笑,把小刀系在腰带上。

“这是王妃的马。”聂双城牵来一匹黑色俊马。

渔嫣定晴一瞧,乐了。虽比不是晨瑶的汗血宝马威风,但她一眼看到这马就喜欢,高大挺拔,四肢强壮有力,而且右眼圈是纯白色毛发,很是有趣——这不是和她右额的胎记有异曲同工之趣吗?

御璃骁故意的吧?她转头看他,他正在系披风,和范将军他们说话,没往这边看。

“是战马吗?会不会把我抛下来。”她笑着,拉着缰绳要往马上爬。

阿朗刚要伸手扶她,她已经利落地爬上去了,像模像样地用脚踢踢马肚子,脆声笑道:“很好……走了……啊……”

这可是最会听指挥的战马,她说走了……它就立刻带着她飞跃而起,居然高高地跃过了前面那群人的头顶,再轻盈稳重地落在地上,往前疾驰而去。

渔嫣的魂都差点被这一跃起惊得粉碎,只觉得凌厉的风从脸颊边刮过,皮肉疼得厉害。骑马这事,看上去威风,实则不怎么好受,屁|股和大腿最痛,还让脸被风吹得干燥发痛——看看江湖侠女,常年日晒雨淋、策马奔腾,肌肤确实不如她们这些长年养于深闺的女子来得娇嫩,想当侠女,是要付出代价的!

渔嫣很紧张,一直紧揪着缰绳不放,身后马蹄声渐急,一匹接着一匹的俊马疾奔而来。御璃骁的“青箭”,晨瑶的“红鸾”,寒弥的“大兔”,范毅老将军的“伏行”……全是一等一的好马。

“一个人可以吗?”御璃骁放缓了速度,笑着看她。

“王爷,若这马把我抛下去,要记得救我啊。”渔嫣瞟他一眼,视线紧紧地盯着前面,肩用力耸着,浑身力量都用在了双臂之上。

“别怕。”御璃骁马鞭轻轻甩过来,拍打在马儿的背上,朗声说:“欢喜,好好跑。”

渔嫣飞快转头,讶然于自己听到的这名字。

元宝、欢喜……御璃骁给渔嫣看的,是他性格里最放松的一面,不愿让别人看到的那一面,倒也不怕在渔嫣面前失了威严。

踏星踩月,扬风拂尘,一行人很快就从大营后方出来,进了月光透不进的大山脚下。

渔嫣学着他们用力勒了一下,抬头看向前方。郁郁葱葱的大树连成密不透光的林子,侍卫们点起了火把,照亮眼前一片地方。

“老规矩,猎到红狐,代表万事顺心,猎到灰狐,代表延年益寿,皆重赏。”聂双城策马往前,手举两黑红两面旗,用力一挥。

“呵,老臣有些日子没打猎了,今儿也来凑个热闹,小子们,多让着我这老头儿,让我沾沾骁王的福气。”

范毅豪爽地笑笑,从背上取下了弓箭,翻身下马,招呼身边近卫进山。

“老将军,你是老狐狸,我们还怕你把我们几个卖给了山神,拿去换你的福气!”

几个年轻将军也下了马,开着玩笑,向御璃骁一抱拳,快步往山中跑去。

“王爷,我们也去了。”

晨瑶走上前来,向御璃骁点点头,和赛弥一起进了山。一高一低的两道身影很快就被浓得像泼了墨的夜色吞噬,

被山风摇动的树枝发出沙沙声响,给寂静的山林带来些许诡异紧张气氛。

“我们走哪边?”渔嫣看着面前两条小道,把腰上的小刀拔了出来,在掌心里紧紧握着。

“收起来吧。”御璃骁缓步上前,握着她的手,把刀放回了刀鞘,“别吓得乱挥,狐狸没猎着,把我扎了几刀。”

渔嫣一阵胸闷,又把刀拔出来,仰头看着他说:“不会扎着你的,你和聂双城一队,我和阿朗一起,我扎我扎他,他肉紧强壮,不怕扎。”

队……对?御璃骁还没反应过来,渔嫣已经大步往右边的山路上走去了。

她是不服输的女子,又喜欢刺激新鲜的事,深夜围猎的事是生平第一遭,早兴奋得血液急涌,恨不能马上就猎着虎狼豺豹,威风一把。

阿朗在身后跟着,脚步沉稳,不时用手中长刀替她砍开探过来的枝叶荆棘。

渔嫣走得满头大汗,又饿了,靠在树上休息。

“王妃先吃,等下猎到了兔子野鸡,属下烤了给你吃。”阿朗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两个包子。

“这就是他说的不让我饿肚子?”渔嫣哑然失笑,把面具往上一揭,顶在头顶,然后接过包子,大口咬下。

林子里密不透光,阿朗手里只举着一个小小的火把,山风一吹,火光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