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我以前是肯定见过的,只是离家好几年了,再说十年期间也没人敢把这种玩意拿出来耍,所以我一下子也想不起来。不过这倒不要紧,因为围观的人们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圣童!圣童!”

我听到这喊声,一下想起来了,是圣童!

这个圣童不是日本动漫里的那种圣童,而是我们这里对于某一种身居特殊能力的人的称呼。其实有时候我怀疑应该是“生铜”或“生童”,这三个词在我们的话里,几乎都是一样的,普通话汉字的读音转化到我们客家话后,是产生了变化的,对同一个字,有时候会出现不一样的客家话读法。而这“圣童”在我们那里,一直都属于口头说法,也从来没见过有人把它写成文字,所以是没法子知道的。

我们这里的所谓“圣童”,其实并不是指少年儿童,往往都是老头子,还是糟老头子。但是他们确实有着相当特殊的能耐,至今我都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道理。他们在要“游神大会”之类的重大的民间拜神活动中,往往担负着相当重要的任务——用诚心请神下来。

这个请神的办法,说起来是有些恐怖的。他们用某种目前不清楚的办法,把之前说的那种三缺一的“口”字形铁器从一边的腮帮子穿进去,经过嘴巴,从另一边的腮帮子穿出来。然后,他们就带着这个三缺一的“口”字形铁器,紧紧闭着嘴巴,一言不发,只用眼色和手势示意。

这当然不是最神奇的地方……最神奇的地方是,尽管被这样子的铁器穿过嘴巴,圣童的嘴巴和腮帮子,是一滴血都不会流的!

直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外人能知道圣童铁器穿口不流血的秘密所在。众所周知,人的皮肉有着非常丰富的血管、神经、纤维之类的,人的体液和血液就在血管里流淌,而皮肤则保护着这些血管,使得血液体液不会外流。皮肤一旦被划破或者是被刺破,血管破裂,皮肤出现创口,血液就会流出。

被随便切割而又不会流血的皮肉大家都见到过的,那就是市场上的猪肉。那些猪肉里面的血液早已被放得一干二净,随便你怎么切怎么割都不会流血。

但活人可不是死猪肉,怎么能不流血呢?难道他们的体质非常特殊,没有血的或者是血液是透明的?

那显然不太可能。圣童是父子相传的职业,从不外传。就算真是遗传下来的体质,那也不太可能每一代人都这样,利器穿口而不流血。他们肯定是有着他们的秘密办法的,只是不透露给外人罢了。

小时候我是见识过圣童的,挤在人群里看过几个。那个被称为“圣童”的老头,头戴红布巾,右手竖持着一面三角红旗,坐在椅子上,嘴巴禁闭,一言不发。之前说过的那种三缺一的“口”字形铁器从他的两边腮帮子对穿而过,挂在他的脸上,尖头向外,而不是下垂。我仔细看过,他的腮帮子,真的没有血流出!

游神大会在农村是非常盛大的事情,圣童出现就更加引起轰动,几乎是家家户户都跑出去看。即使是到了后来的21世纪,“圣童”也仍然出现,并且被拍成了视频,上传到了网络上,引起人们很大的兴趣。

但是,仍然没有人知道,这里面究竟是什么秘密。

利器穿口而不流血到底是什么秘密呢?

可能之一,这个人的体质非常特殊,没有血。

结论:扯淡。这不可能。要真这样的话,他去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都没问题。

可能之二:他的两边腮帮子,早就穿好了孔,铁器再一次穿过孔去,自然不会流血,就像穿耳环那样,在耳垂事先穿好了孔,创口长成了两个孔,以后再穿耳环自然是不会留学的。牛鼻子也是这样,水牛黄牛的鼻软骨本来是没有孔的,人们在它半大的时候用利器在它的鼻软骨上穿孔用绳子穿过去,当初自然是又流血又疼痛的,疼到小牛犊几天吃不下东西,眼泪直流,不过创口长好之后,就不再流血了。

结论:据我实际观察,也并不是这样。圣童的腮帮子上没有事先穿好的孔!

所以,直到现在,这仍然是科学不解之谜。

眼下,我认真观察着阿土伯,他的两边腮帮子是有着一个不太规则的颜色稍浅的斑点,但绝对不是孔洞。一个人的两边腮帮子要真是有孔洞的话,说话就会从此漏风,刷牙时泡泡就会从孔洞里往外冒,喝水时水会直接流出去……但是,阿土伯的腮帮子并没有孔,说话也不漏风。

我把这些对文瑜说了。文瑜立即露出非常感兴趣的脸色:“这么神奇?你们这里还真是藏龙卧虎啊!看来又可以亲眼目睹一场令人难忘的情景,只是可惜,没有相机在身上……”

我说道:“那就睁大眼睛看着吧。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许你能看出来。”

文瑜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阿土伯,看着他的动作。

阿土伯在众人的注视下,在额头上扎上了红布巾,把猪肉阉鸡这样的“供神”的东西摆在大厅,朝向大厅里的“屋主”,点了三柱大香。“屋主”指的不是现在那样的“房产所有人”,而是我们那里供奉的一种神位,职能是护家,跟人们祭拜的关二哥差不多,只不过名气远没有那么大。而这个“屋主”,连画像都没有的,基本上,就是在大厅朝北那一面墙下,正中央的位置,贴上三张红色的“利市钱”(过年贴的红纸),就算是“屋主”了。

其实,土地公也差不多。有些规模大的乡村城镇,土地公是有神像的,还有庙宇。但在我们那里,土地公是非常简陋的,基本上就是一块“红朱石”(我们那里的一种石头,比较脆,特点是砸开后,里面有很多蜂窝一样的结构,每一块蜂窝里,都有红色粉末状的石粉),竖直种在地里,上面披上人们给神像贡献的香花,再种上一棵榕树,这就是我们那里的客家人的土地公。别看它小,逢年过节都会享受香火的。

阿土伯点燃大香之后,双手执着大香,向屋主做了几个大揖,把大香插在竹盖边缘,双手展开一面约莫裤衩子大的没有任何字符图案的三角小红旗,有节奏地一抖一抖,带动着手上的铜铃叮铃作响。在铜铃的伴奏声中,阿土伯拖长腔调,用客家话唱了起来:

“乾坤开辟天地明,玉帝之下有三清。

东南西北都有神,举头三尺见神灵。

今日不为其他事,正北的屋主你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