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丁把老孔的遗体扒拉出来,好好掩埋了,敬了好久的礼都不忍离开。战友的音容笑貌都仿佛还在眼前,人却已经埋进了异国他乡。老孔已经过了30岁了,但却还没成家,经常喜欢歪带着帽子,爱发牢骚,言辞里经常透露出饱经沧桑看透一切的玩世不恭,但却在片刻之前,为了我们两个战友的生存,孤身迎向了一条巨大无比的怪蛇,为我们开辟了生路。

良久之后,我才扶着小丁上路。此时怪蛇已死,白雾逐渐散去,丛林里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虽然不明亮,但起码能看得清楚。由于怪蛇之前撞倒了不少树木,天光透了进来,根据阳光,可以判断方向了。

我和小丁互相搀扶着向北走去,一路上虽然难免还遇到些许越军,但都有惊无险地绕了过去。

两天之后,我们终于回到了中国境内,找到了友邻部队,小丁得到了救治。

至于我,后来转回了部队,跟着连队继续战斗。

这一场战争的结果不必细说,大家都知道,只打了一个月,中国军队摧枯拉朽般击败越军,达到了预期目标,撤回了国内。而我因为战斗还算勇敢,评了一些功劳,不过那是不必细表的了。

我非常想念那些战死的战友,特别是老孔,但是他后来的结果让我是非常的不满。因为老孔平时爱发牢骚,得罪了不少人,加上他是跟一条蛇战死的,上面没给他评烈士,功劳自然是更加没有。连烈士都评不上,抚恤金什么的自然也没多少。我看着心灰意冷,申请退伍离开了部队,回到了老家。

在部队呆了那么多年,再次回到老家时,一切都变得很陌生,无所适从。我只是个小班长,出身农村,没有得到转业安排,我只能是拿着一千块复员费回家。这笔钱在当时来说不算小数目,家里也没要,说让我自己存起来准备娶媳妇,我妈还积极地去找媒人,说要给我物色一个好媳妇。

我当时年纪确实也不是很小了,拗不过老妈,便勉强见了几个大姑娘。当然在我们那里,媒人介绍男女双方见面就是双方亲友和男女主角坐在一起吃一顿饭,聊聊天,抽抽烟,吹吹牛,然后男女主角自己谈几句话。我总觉得没什么好谈的,心底里对这些大姑娘也不感兴趣。那时候农村人家的大姑娘其实很朴实的,大多都是梳着大辫子,额前留着刘海,模样儿说不上多水灵,但也不会是歪瓜裂枣。

但我就是不感兴趣。或许在部队的那几年,我的骨骼里就刻下了军旅生活的烙印,难以消除。于是饭吃了几顿,大姑娘见了几个,人家对我好像也没什么反感,但我自己推掉了。

老妈子自然很生气,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觉得跟她实在难以沟通,而这样的生活我也不想再过下去,于是悄悄收拾好了一点行李,在某天清早推开家门,搭上了去县城的班车,转道首府上了火车,吭哧吭哧地向北而去。那时候手机寻呼机都还没出现,我一上了车,基本就是自由了。

我想去那些牺牲了的战友家里看看,而我的第一站,就是老孔家。

老孔家在山东聊城市鲁谷县古田镇的一条穷山沟里,从地图上看是挺大气的,某条巨大山脉的脚下。但那样的地方,交通是不会很方便的,下了火车,还要坐长途汽车到县城,再从县城转乘短途班车,完了到小镇那边,基本就是坐牛车或11路了。

在从县城到小镇的短途车上,因为这里是山区,从窗户里看出去,一边是看不到峰顶的高山,一边是深谷。山路就没怎么修整过,还是泥路,车子就在这泥路上扬着土黄土黄的灰尘颠簸前进。

虽然车子颠簸,我在车上又不认识什么人,但我还是睡不着,双眼微闭,却时刻在注意前边的动静。

坐在我前边不远处的是一伙人,一共5个,4男1女,虽然没有什么长相特别碍眼的人,我还是凭着军人的敏锐直觉判断出,那4个男的都是手上沾过血的,至少曾经当过兵。当过兵沾过血的人,举手投足之间自然而然地透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外人很难明白。

我的直觉也告诉我,那4个男的也一直在留神着我,只是我一直不动声色,加上我确实不知道人家的底细和目的,也没什么好动声色的,因此他们也没怎么样。这4个男的一个头发梳成波浪形,一个自然直,还有两个是板寸头。他们不怎么说话,偶尔交谈,说的中国话也很生硬,明显不是中国人,不知是亚洲哪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