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可是,霍漱清没有想到,自己说出这句让他痛彻心扉无数遍的话的时候,她愣了下就笑了。

“怎,怎么了?”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笑?

“你好认真啊!”女孩笑着说。

“我?”他愣住了。

女孩微微点头,却又低下头,良久不语,两只手在一起交叉着扭来扭去。

她的心很乱,很紧张,很兴奋。

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吗?可是,就算是只是回答问题,她也很开心了,因为这样的话,这样的话——

“你能等我长大吗?”她抬起头,注视着路灯下他那双黑亮的眼睛,那如浩瀚星空一般对她有着致命吸引力的眼睛。

霍漱清愣住了。

“对,对不起,我,我,我怕,怕你,等我长大了,你,就不,就——”她低头,语无伦次起来。

虽然语言有些乱,可她的意思很清楚,霍漱清听出来了。

“丫头,我永远都会等着你,等你长大,等你变老,等你——”黑夜中,他的手,缓缓伸向她,扶起她的下巴,女孩注视着他,脸颊涨的通红滚烫。

是啊,我会等着你,永远都等着你,因为,你是我的小丫头,是我的,苏凡!哪怕到了这一世,你找到了你的家人,换了个名字换了个身份,可是,你依旧是那个小丫头,那个迷糊却又倔强的小丫头!

可是他没法把这些话说出来,她什么都不知道。两个人共同经历的那些,她全部都忘记了,却只有他一个人还记着那些。

又有什么关系呢?不管这是一场梦,还是真正的前世来世,他都要好好呵护着她,好好爱着她,和她在一起不分开!

他没有说下去后面的话,嘴唇慢慢靠近她的脸。

她从来都没有这种经验——毕竟她不知道他们的过去——可是她猜得出他是要吻她,渴望,却又害怕,又惊喜。

该怎么做?她完全不知道。

有时候看见哥哥和希悠姐亲吻——当然是不小心看见的,绝对不是故意去当偷窥狂——她就会很好奇那种事,好奇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而现在,当他那俊逸的五官在她的眼里越来越近,她闭上了眼睛。

他的双唇,落在她那小小的嘴巴上面,一点点碾压着吮着。

她攥紧了双手,根本不敢动。

可是,他只是这样亲着她的嘴唇,并没有深入的动作,虽然他非常想,非常非常想,想抱住她,就像过去一样,让她在身下惊叫颤抖,眼睛里都是她那妩媚的动人的表情。

他不能,她还小,不是吗?他不能越轨!

嘴唇上的重量慢慢消失,她慢慢睁开眼,一颗心却在嗓子眼里了。

她的眼神,柔柔的,软软的,就像是小猫的爪子在挠着他的心,一如曾经。

很多东西都会变,可是也有同样不会变的东西,不是么?

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眼底是深深的笑意,宠溺的幸福的,那是她熟悉的——是啊,她猛地想起来了,这样的眼神,她见过不是吗?可为什么现在完全记不起来了?是她在梦里见过的吗?还是,前世?

霍漱清的心,醉了,好像轮回了几个生死,他才再度看到了她这样让他沉醉的眼神,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是在这样的世界里等着她长大,还是回到过去,回到曾经的记忆?

脑子里,有个时钟,似乎在不停地“滴答”着,似乎是在催着他回去,好像有什么已经等不及了。

与此同时,医院里,守护苏凡的张阿姨突然听见了检测仪器发出了警报声,医生给她讲过,要是开始报警了,就是有麻烦了,张阿姨正在看书,赶紧按下了呼叫铃,看着检测仪上那不停下降的心跳呼吸数据,看着那实时心电图已经开始趋向平缓,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不是说已经有神经反应了吗?不是已经在趋于好转了吗?不是有希望醒过来吗?怎么会突然——

霍先生,霍先生该怎么办?

医护人员进来的时候,张阿姨已经在拉着苏凡的手痛哭了。

情况很不妙,医生赶紧让护士准备现场急救,张阿姨被护士们劝到了病房外面。

透过玻璃窗,张阿姨看着医护人员在里面忙碌抢救苏凡,好像是在做心脏起膊什么的,她虽然学了点护理的基本知识,可是根本不懂专业的急救。

擦去眼泪,张阿姨赶紧掏出手机给霍漱清打了过去,霍漱清正在和领导讨论问题,手机是冯继海接通的。

“张——”冯继海只说了一个字,那边张阿姨的声音,急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苏小姐不行了,快——”张阿姨已经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了,可是话说出来的时候,声音哽咽着没办法继续——

不行了?冯继海的脑子一懵。

怎么会不行了?

“我去告诉霍书记!”冯继海拿着电话就赶紧朝着霍漱清此刻在的那间办公室走去,“你慢慢说,具体怎么回事——”

冯继海认真听着张阿姨给自己描述着,一颗心都快从胸膛里蹦出去了。

完蛋了,完蛋了,要是苏凡死掉了,霍书记怎么办?这几个月,他都经历了怎样的煎熬,怎样的折磨,要是再——不可想象啊!

冯继海担忧不已。

自从苏凡出事以来,霍漱清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再也看不到笑容,偶尔就是他对着念卿会笑,可是其他的时间,完全就是一台工作机器,一天睡三五个小时也没有说累。冯继海总觉得苏凡躺在那里的时候,把霍漱清的魂也带走了,霍漱清的魂魄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现在活着的这个霍漱清又是谁呢?

赶到那间办公室,冯继海在霍漱清耳边低声说了句“医院那边有点情况”,他没办法当着这么多领导的面说出那句话,可是,即便是冯继海把语言的危害级别降到了最低,霍漱清还是很清楚冯继海在说什么。

冯继海注意到霍漱清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用力抓了下扶手,却又松开,然后又抓了下,又松开。

只是这么一分钟,霍漱清就起身了,走出办公室。

“具体怎么样了?”霍漱清问。

“张阿姨说医生在抢救——”冯继海把张阿姨告诉他的那些话告诉了霍漱清,霍漱清的眉毛蹙动着,嘴唇也是在颤抖。

医生早就和他说过,苏凡现在的状态是很不稳定的,虽然她处于沉睡状态,从外部看来很平静,可是身体里绝对不是大家看见的那个样子。她的身体很脆弱,再加上现在意识完全处于停滞状态,就这样在沉睡的时候死去也是有可能的。

“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医生这么说过。

尽管医生说这种可能性很小,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是谁都没有办法保证什么的。

此刻,当冯继海这么跟他说的时候,霍漱清的脑子里就回想出当时的情景。

把手机拿过来,霍漱清给张阿姨打了电话。

“现在怎么样了?”霍漱清问。

“还在抢救,不知道里面的情况。霍书记——”张阿姨说着,捂着嘴就哭了出来。

“没事的,她会没事的,等会儿我尽量回来。有什么消息及时告诉我。”霍漱清道。

“嗯,嗯,我知道了。”张阿姨哭泣道。

“还有,不要给曾夫人打电话,等我回来再说。”霍漱清说完,就挂了电话。

背靠着墙站着,霍漱清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随着苏凡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一家人在期待着她苏醒的时候,其他的可能性也在大家的脑子里出现,比如她再也醒不来,就这样一直是个植物人,或者说她就这样死了。残忍的现实,可是,活着的人没有办法不去接受。

只是,霍漱清没有办法相信她会这样离她而去,她是那么活泼的一个人,躺在这里一动不动已经就很离谱了,要是再——绝对不会,他的丫头绝对不会那样!

其他人也不能跟他说这方面的事,不能说让他做好准备接受最坏的现实,也只有医生会说出各种可能,让家属知道。尽管如此,霍漱清也在想着,某一天,张阿姨突然打电话说“苏小姐醒来了,她在叫你的名字,她在找你”,可是,在他等来电话的时候,居然是——

“你给曾部长打个电话说一下,我去跟领导说一声。”霍漱清说完,就拉开门走了进去。

冯继海赶紧走出去,在走廊里给曾元进打了电话,曾元进的秘书见识霍漱清的来电,就赶紧把手机递给了曾元进。

“部长,我是冯继海。”冯继海忙说。

“嗯,小冯,漱清呢?”曾元进问。

“医院里有点事,霍书记去请假了,准备过去医院——”冯继海道。

他也没有看到现场,不能随便和曾元进说,在把握分寸方面,冯继海是游刃有余,毕竟是多年秘书的人。

曾元进是和等人?就算冯继海不明说,话到这个程度,他也基本猜得出是什么事了。

“嗯,你们先过去,到医院了让漱清给我打个电话。”曾元进道。

此时,曾元进在外地检查工作,是根本不可能赶回京城的。

“是,我知道了,部长,您还有什么要我转达给霍书记的?”冯继海问。

“没有了,记得给我打电话就行了。”曾元进道。

说完,曾元进就挂了电话。

迦因啊!

时间,在霍漱清的脚步下快速流逝着,一分一秒,却是那么快。

他不敢想象自己会不会就这样和她永别,就这样等不到她醒过来,等不到和她一起变老,再也看不见她的笑颜,听不见她的笑声,再也——

在车上,他接到了苏凡治疗组的主管副院长的电话,院长接到报告后第一时间赶到了病房,跟霍漱清说苏凡出现了不规则的心室颤动,导致心脏节律出了问题。

这种复杂的医学名词,对于霍漱清来说并不陌生,父母就是常年的心脏病患者,父亲更是因此而去世的,可是,当听到苏凡又是这样,他的心里,好像被什么重重压着,喘不上气。

“我很快就到医院了。”霍漱清道,院长便说等他一起来讨论治疗的方案。

到了医院,霍漱清来到病房,苏凡却已经被转移去了ICU,张阿姨在守着,还有护士。

霍漱清推开门走了进去,看见她依旧静静躺在那里,和他早上走的时候一样,一动不动。除了仪器上的数值改变了。

他轻轻拉住她那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冯继海赶紧给曾元进打了电话,说了现在的情况。

打完了电话,冯继海和张阿姨站在病房外的窗玻璃边,看着里面的情况。苏凡还是沉睡着,霍漱清的静静注视着她。

“你这个坏丫头,怎么就总是这么爱捣乱呢?”霍漱清的手,轻轻抚摸着她那柔软的头发,“你啊,什么时候能长大?”

院长和主治医生过来找霍漱清去商量治疗方案了,因为霍漱清的时间很紧张,就算现在出来这会儿,也很快就要赶回去工作了。

主治医生告诉他,经过抢救,心跳已经恢复了,可是节律明显低于正常值。

“难道要给她装个起搏器吗?”霍漱清问。

“因为病人之前没有出现过心脏的问题,这次是意外状况,不用专门做起搏器。可是,如果再出现一次这种情况,就必须要手术了。”主治医生姜教授告诉他。

“她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手术?”霍漱清道。

“是的,病人的状况很难进行这种手术,所以我们在想其他的办法来替代手术方案,但是,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要让她醒过来。如果可以醒过来,可能一切问题就都会迎刃而解,继续这么睡下去的话——”姜教授道。

“脑死亡,是吗?”霍漱清叹了口气。

如果真的是脑死亡,那就是一个,死人了!

他的丫头,怎么会死?

夜晚的玉湖边,晚风习习,似乎几千年的风月都在眼里流转而去。

“啊,糟了。”女孩突然惊叫道。

“怎么了?”霍漱清问。

“我哥的短信——”女孩赶紧把手机掏出来一看,是方希悠发来的,说覃逸飞在等她。

“是希悠姐姐发过来的,我们赶紧回去吧!”女孩道。

“对,对,对,回家回家——”霍漱清笑了下,赶紧发动了车子。

回家,回家吗?

到了曾家,霍漱清把车子停在巷子外的路边,送了女孩走进家门。

罗文茵已经回来了,覃逸飞赶紧跑出来。

“迦因,你没事吧?”覃逸飞道。

“我能有什么事儿?”女孩笑着说。

抬头一看,却见哥哥、希悠姐姐,还有母亲都在客厅门口看着他们。

“妈——”女孩跑到妈妈身边。

罗文茵对霍漱清笑了下,道:“漱清,真是麻烦你了,这孩子,一点都不知轻重。”

“没有没有,曾夫人,她是一个人在家待的无聊了。”霍漱清道,“呃,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曾夫人晚安。小飞,回家去?”

覃逸飞见霍漱清叫自己回家,可是迦因刚刚回来,他才不想回去——

“你回去吧,逸飞,今天你也挺累了,我们明天再一起玩儿。”方希悠微笑道。

迦因不解,不知道覃逸飞怎么不想走,看着他。

曾泉见状,赶紧揽着覃逸飞的肩,一起往门口走,道:“走吧,我们明天约,想好去什么地方玩儿?”

覃逸飞只好跟罗文茵告辞,跟着霍漱清一起离开了曾家。

只有方希悠注意到迦因的视线一直在跟着霍漱清走,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离开曾家,覃逸飞忍不住问霍漱清怎么和迦因去了栖霞山看烟花,为什么不叫他?

“你,喜欢她,是吗,小飞?”霍漱清停下脚步。

“当然!”覃逸飞承认道。

霍漱清的双手,轻轻搭在覃逸飞的肩上,注视着他,话却说不出来。

小飞喜欢她,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小飞都没有变过,难道他要看着小飞这样下去吗?可是,他该怎么说?

“小飞,我要带她走!”他启齿道。

覃逸飞愣住了,完全不明白霍漱清在说什么。

“哥,你,你说的,什么?”覃逸飞问,“她,她是谁?迦因吗?”

霍漱清点头。

覃逸飞一下子推开他的手,道:“哥,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知道我喜欢她,你怎么可以?”

“对不起,小飞!”霍漱清说完,就转身朝着曾家的院门大步走去了。

丫头,我要带你回家,我不能再等了,不能再在这里等着你长大,不能继续耽误我们的时间!

覃逸飞没有反应过来,他不知道霍漱清要干什么,不知道霍漱清说的“对不起”是为了什么,可是看着霍漱清走到了曾家门口,他猛地明白了,霍漱清要去找迦因,他要去——

曾家的门铃,在深夜里再度响起,女孩已经和家人回去后院的卧室准备休息了,母亲说她不能随便打扰别人,说霍漱清很忙的,让她不要去打扰,可是女孩只是笑着不说话。

今晚,对于她来说是个很特别的夜晚,她去和自己爱慕的人一起看了烟花,他亲了她的额头,亲了她的唇,他说要等她长大,他说——

可是,还没走到卧室,身后就有个声音传来——

“丫头——”是他!

女孩赶紧转身,母亲和哥哥还有方希悠都讶异地转身看向声音的方向。

他就站在月洞门口,静静望着她。

尽管走廊里亮着灯,可是距离太远,她根本看不见他的表情。

就算是看不见,她也能知道那是温柔的注视。

覃逸飞追过来的时候,女孩也跑向了霍漱清。

不明所以的罗文茵和曾泉还有方希悠都走了过去,全都一脸惊愕地看着迦因被霍漱清抱在怀里。

“丫头——”他喃喃地叫着。

“嗯,嗯。”她欢快地答应着。

“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我们一起回家!”他注视着她那喜悦的双眼,注视着那月光下莹洁的笑容。

回家,我带你回家!

月夜下,紫藤花瓣在晚风中翩翩飞舞着,落在发间落在衣衫。

“丫头,我来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