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奕芯进来了,她换了身休橘色的闲衣服,脸也洗过重新画了个淡妆,看起来更加清秀可人。她皱着眉头,用手轻拭了一下鼻子,看样子是被这臭味熏着了。我坐在椅子上咳了两声,下意识的证明道“我还没拖鞋呢,这味道可不是我的。”黑牛坐起来很不情愿的把鞋穿上,嘴里嘟囔着“资本家的千金小姐就是讲究,转身变戏法似的换了身行头,真搞不懂,咱这是来探险还是来相亲的?”

顾奕芯脸上绯红,显然让黑牛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赶紧打断他“牛嘴里就吐不出个象牙!说正事,明天咱们得分头去置办一些装备,需要些什么东西大家讨论一下列个清单,这是小县城,有些可能买不到,能用替代品就用替代品,但是防身的家伙还是能买多好买多好。”

顾奕芯补充说:“据了解,黑虎山属于原生态山林,里面野兽众多,野猪,棕熊还有很多具有威胁性的动物,要应对这些猛兽,咱们得有把枪才行。”

黑牛笑了一下:我说小顾同学,这年代、这地方哪里弄枪去?虽然黑虎山老虎狗熊这些猛兽多的是,不过,别害怕,师叔我保护你。”

我负责记录,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半个小时的功夫把购物清单列了个差不多,正要准备出去吃饭,忽然听到楼下一阵警车鸣笛声,我从窗子探头望去,只见五个警察从车上下来进了小旅馆。三人心里不由的一阵紧张,莫不是我们行踪暴露了,这几个人是来抓我们的?正想着,门突然响了。

我没敢贸然开门,从猫眼里往外看了一眼,正是刚才在楼下和黑牛吵架的那个五十多岁的男清洁工。黑牛见我迟疑不开门,把大脑袋挤过来,从猫眼里往外看,顿时火气上冒,“靠,这还找上门来了,打架谁怕谁呀!”黑牛一下把门拉开,靠着门框挑衅道“怎么,送上门来想找打?牛爷我今个儿奉陪到底!”

男清洁工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继而又看了我,用普通话不紧不慢的说:“你是苏念北?我是康仁武介绍过来。”我们三人一听这话愣住了,相互看了看,担心楼下的警察上来,我让他进屋顺手把门关上。

这个其貌不扬的男清洁工怎么还认识康教授?康教授不是不让我们来这里吗?为什么又让他在这里等着我们呢?显然这一切不太合乎常理。我问他“我们为什么相信你?”

他盯着我“你会信的,康仁武让我告诉你,那两块金饰牌在他那里。”

黑牛一脸蒙圈“靠,这老爷子什么套路!监守自盗啊!不是,老苏,康老爷子不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你来找他吗?还把家产给你了,这怎么又找了个人在这等你?”

我也有次疑问,清洁工站到门口贴着门听了听走廊的声音,便开腔说道“我觉得这里你们不能多呆了,楼下来了一帮警察,我不知道是不是找你们的?至于你们要的设备,康仁武已经托人准备好了,不过只准备了两份,没想到你们竟然来了三个人。今晚上去我那里住!我再准备一份,明天下午便送你们进黑虎山。”

他的语气坚定的不容拒绝,我问他“你是怎么认识康教授的?”他说:“我以前就认识他,他三年前来过这里,当时是我做的向导,带他进的黑虎山。这次他来之前联系了我,让我准备一些装备。他知道你要来的,但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我本来准备过两天去唯一的进山公路口等你们。”

我笑了一声,恍然大悟,有一种被人戏弄而产生的愤怒,此行来黑虎山只是康教授的一个计谋。康教授信上说着不让我来,同时他又说要把所有的家产给我,以我们的交情,他怎么能把所有家产送我呢?显然,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让我心里不安,就是要让我自觉的进山去找他。黑牛也转过神来,骂道“妈的,没想到康老头这个臭知识分子也是个老狐狸,老苏,咱们必须进山,抓住他好好拷问拷问。”我赞同黑牛继续进山的提议,我心里如百虫挠抓,康教授大费周章的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不过,男清洁工说的这两份装备我不知道是准备给我和谁的。

清洁工说,“是准备给你和这位大个子的,至于这个小姑娘,如果确定要和你俩一起进山的话,我再去准备一份,但是可能没有以前准备的那么齐全。”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那五个警察跟着老板娘从楼梯上来了,听老板娘的话语,这其中还有一个是当地派出所的所长。老板娘带他们来到208房前,为首的所长敲了敲门,“顾奕芯小姐在吗?”

“妈的,他们的嗅觉这么灵敏,咱们屁股还没做热乎就被找上门来了,老苏,接下来怎么办?”黑牛有点慌张,我也有点不知所措,这个小旅馆的住房登记记录又没有联网,我们的行踪不会这么快就被暴露,除非有人通风报信了。

顾奕芯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小声的说:“别着急,看样子不像来找你俩的,你俩别说话,我出去问一问。那个声音我听着似乎有些耳熟,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顾奕芯走出去,我和黑牛藏在门后,只听那所长客气的说:“你好,顾小姐,还记得我吧,两年前我去过你们家,我是你父亲的老部下,老首长命令我把你送回北京去,你收拾一下吧,今晚上不住在这里了。”

顾奕芯淡定的回答,“原来是陈叔叔,我父亲为什么要让我回去?他怎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呢?”陈所长笑着说“老首长知道给你打电话也没用,他说前面太危险了,要我必须送你回北京,如果你实在不同意,那我们只好采取强制措施了,至于你那两个同伴,我们不会干涉。”顾奕芯见没有回旋的余地,顺从的说:“既然如此,我也不好给陈叔叔添麻烦,你们在门外等我一下,我换个衣服,收拾收拾就跟你回去。”

说完,顾奕芯进屋把门关上,小声的对我说,“师傅,我父亲知道我来这里了,他说再往前就很危险,要我回家。”我小声劝她:“要不你就回去吧!我始终觉着一个女孩子跟我们进深山老林不太合适。”她看了看我,没说话,转脸看着男清洁工,“你有办法让我们出去吗?不走正门”。

清洁工把铁窗子打开,看了看窗外“楼下没人,这里可以下去。”说罢,他翻过窗台,踩着空调外机,一个弹跳稳稳的落在地上,黑牛嘀咕一声“嘿,身手还真是矫捷,幸好刚才没动身。”说罢他也跟着跳了下去,然后站在墙根,让顾奕芯踩着他的肩膀下去,我垫后,刚翻过窗台,听到又传来了敲门声,陈所长催促问道“顾小姐准备好了吗?”

我一慌张,踩在黑牛肩膀上的脚打滑,一屁股重重的摔到地上,疼的我直呲牙,黑牛笑话我“老苏,你什么时候退步成这样了,丫现在就比一坨肉多个四肢。”,顾奕芯伸手拉我起来,此时,清洁工已经提着我们的行李疾步往小巷子走去。三人不敢逗留,紧随其后也溜进了小巷子。小巷子甚是昏暗,大伙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七拐八拐来到了一间破房子前,这房子也是有些年头了,外墙是用黄土夯成的,局部有些坍塌,墙头上影影卓卓,似是长满了干枯的狗尾巴草,只有单扇木门还牢固的立在门轴里,男清洁工点着一颗烟,借着火柴微弱的光线拿出钥匙打开门进去,院里荒草凄凄,正面一排三间屋,我们被领进了中间的堂屋。

男清洁工摸索着从门后拉开电灯泡的开关,顺手把行李放地上,“你们今晚先在这里,吃的我一会儿送来,不要出去,”他停顿了一下再次强调“直到明天出发前,你们都要在这里。如果你们想顺利进黑虎山的话,必须听我的,这附近没有其它车敢去。”

男清洁工说完就出去了,顺手把大门也锁了,黑牛在灯光昏暗的屋里巡视了一圈“这破地方也能住人,老苏,咱不会被算计了吧,我怎么觉得咱现在就像木偶一样,别人怎么拉扯咱就怎么动。”

我告诉黑牛,这个中年男人应该没有恶意,只是做事和交流的方式太冷漠,黑牛还是不放心,硬要去另外两间屋看看,我拗不过他,只好从行李箱里摸出手电筒和顾奕芯跟随其后。最东边的那间房子没有上锁,里面有几张废弃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两个军绿色牛津大背包,黑牛让我照着亮子打开,我们粗略看了一下,里面有伞兵刀、登山镐、带战术射灯的头盔等等户外探险设备,此外还有一些压缩饼干和几块打火石。这肯定就是康教授让他留给我们的装备,看这些东西的精良程度,中年男人想必是下了大功夫才弄到的。

我们来到西边屋,发现房门紧锁,墙上有一扇齐人高的窗户,木窗架上糊着发黄的报纸,我们扯下报纸打着手电筒向里望去,隐隐约约有口棺材,这个发现使我们三人倍感惊讶,谁家好端端的会放口棺材呢?莫不是有什么隐情?黑牛二话没说,从院子里捡了半块砖头,对着门挂就是一下,门挂愰啷一声掉落在地。我举着手电筒三人相继进门,西屋里的这口棺材没有盖,是松木做的,看样子也就有三五年的时间,棺材里放着几个陶器和一个巴掌大的青铜鼎。

黑牛拿起三足青铜鼎在手电筒的光亮下看了看,惊叹道“虽然一时看不出是哪个朝代的,但是我断定这是个货真价实的老物件!妈的,做了这么多年古董生意,没想到在这破屋里才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青铜器!要是把这家伙拿回潘家园咱就发了!”青铜小鼎周遭铸有纹饰,略有铜锈但精致美观。黑牛转身问道:“哎小顾,你不是考古专业的高材生吗?你帮你牛师叔看看,这个青铜鼎是哪个年代的?”顾奕芯接过青铜鼎,一边看一边说:“青铜器是统治阶级的标志,在古时葬礼中,只有皇族和王族才可以以等级放青铜器,部分特殊的官员在皇族允许下也可以放置青铜器。最早的青铜鼎见于夏代晚期,以后历经各个时代,一直沿用到两汉,乃至魏晋,鼎是青铜器中使用时间最长的器具,因而变化也很大,商朝是方鼎四足,至周时演变为圆鼎三足,也有扁足鼎。结合这个鼎的苍龙纹饰,我断定这是个西周墓里的陪葬品。”

我一边听,一边暗自佩服顾奕芯的才学,恍然间在手电筒的余光里发现墙上似乎有东西,赶紧抬手照去,只见墙上挂了几个风干的黑驴蹄子,一个墨斗,一根捆尸绳和一把洛阳铲。我笑了一声,用手电筒的光柱在墙上扫了扫说“看来遇到行家了。”黑牛符合道“看倒出来的这些东西就知道,这位还是个资历深的摸金行家。”忽然,门吱呦一声关了,把我们吓了一跳,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回来了,他站我们身后,用近乎命令的口气说到“把青铜鼎给我放下!”

中年男人这一喊,我们倒显得有点做贼心虚,毕竟是破锁而入,这种行为太不光彩。顾奕芯不知所措的把青铜鼎递给我,我用手电筒照着小心翼翼的放到棺材里,一边打哈哈说“不好意思大哥,你看我们本来想去院子里透透气,没成想不知不觉就到了这屋……”黑牛打断我的话,嚷道“老苏,咱们怕个球啊,锁是牛爷我砸开的,怎么着,你倒是得和我们解释解释,这屋里放口空棺材做什么?还有你到底是做什么勾当的!”中年男人没出声,把门重新打开,示意让我们出去,月光照进门槛,把屋里映的朦朦胧胧,那口棺材在半明半暗处,甚是阴森。我们刚要出去,黑牛拉住我,拍了一下棺材沿,用一股京腔威胁中年男人“不说也可以,不过,爷要是一不小心从这里随便拿件冥器送到派出所,你这辈子怕是出不来了。”黑牛这是准备以恶治恶。

不过这招倒有些见效,中年男人犹豫了一下,点着根烟,使劲抽了两口,一阵剧烈的咳嗽后缓缓说到:“这口棺材是留给我自己的。”接下来,他向我们讲述了五年前,他和自己兄弟进黑虎山盗墓的遭遇,当年他们在黑虎山深处发现了一个西汉古墓,他和兄弟一起下墓,墓室不算大,里面的陪葬品极其简单,中间的一口石棺斜斜放着,四周刻画着鬼脸,说不出的怪异,兄弟猜测里面肯定有值钱的明器,二人拿出铁钎和捆尸绳准备开棺,突然,东南角的蜡烛灭了,墓室一片漆黑,石棺里传出一阵刺耳的抓挠声,紧接着是棺盖被推开的摩擦声,二人吓得魂飞魄散,中年男人拉着兄弟爬出盗洞拼命往山下跑,跑着跑着,他发现兄弟越来越沉,手也变得冰冷,他回过头借着月光一看,自己拖拽着的哪里是自己的兄弟,分明是一具石人。他又拼命跑着返回古墓,还没来得及下去,墓室里传来兄弟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一个毛茸茸的头颅从盗洞飞将出来,正好落在他胸前,他看见兄弟头颅上的眼珠都掉出来了,挂在外面,一下受了刺激昏死过去。当他再醒来的时候,得知是康教授的考古队从山沟里救了他,当时他的身边放了个布口袋,口袋里装着这个小青铜鼎和两个陶罐。

顾奕芯分析,这个小青铜鼎是西周的,以她的学识,应该不会错,但是西周的青铜鼎怎么会出现在西汉墓里呢?中年男人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碾了几下踩灭,回答到“康仁武说的,他根据那几件陶器断定我们去的是西汉墓,三年前他让我做向导带他进山,也是找这个西汉墓,但是没有找到,好像消失了一样。”

顾奕芯拿起棺材里的那两件陶器,仔细看了看,说这两件确实属于西汉陪葬用的黑陶,这种黑陶制作温度较低,属于软陶。西汉时期各类日常用具为硬质灰陶,软陶虽然制作精致,装饰讲究,但不实用,往往作为陪葬的冥器。不过这两件黑陶上的彩绘显然近期被人磨去了,似乎是在隐藏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