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之远脱口而出,“夏末走得急,我给她带几件衣服。”

说完,脸就白了。

因为王奶奶正一脸嘲讽的朝他笑。

那笑,刺眼无比。

“等着,”王奶奶又瞪了眼,转身进去拿钥匙。

他如愿进到小屋,也嘲讽自己,借口太拙劣了,夏末她,哪里有什么可以带走的衣服,

而他其实,只是想看看,她到底带走了多少东西,是不是真的再也不打算回来?

他那天又骂她了,又掐她了,还赶她在那么冷的走廊过夜,她,一定恨他了吧?

整个屋子,没有一丝人气,明明摆设都是一样的,却那么萧索。

宁之远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长叹一声,只带走了那套积木。

她连他买的东西都不愿再见到,一定是恨死他了。

小乐啊,没有玩具,你是不是只能又去玩泥巴和小虫?

宁之远心情沉重的离开,下山时,碰见了小四川。

个头小小的女孩爽利极了,双手叉腰张嘴开骂,骂的是家乡话,又脆又快,宁之远听不懂。

他也不躲,就站在山道上让她骂,只是,一个在上坡一个在下坡,小四川有些输了气势。

骂着骂着,脸就红了。

等她换气时,他插道:“我会把她带回来。”

小四川没想到这男人会改邪归正,喉头堵着一堆话,呛到了,剧烈咳嗽起来。

好不容易顺了气,换了普通话跟他说:“那天我问夏末你是不是小乐的爸爸,她……”

宁之远没有听下去,打断道:“没错,我是他爸爸。”

***

留下这句话,他走了。

他会把夏末带回来,他是小乐的爸爸。

她不该离乡背井,她不该流离失所,哪里都没有家好,虽然这个家只是山腰上的小屋。

小四川傻了眼,指着宁之远离去的背影“你你你”了半天,最后吼道:“喂!你让夏末给我打个电话!她居然就这么跑了太不够意思了!哎哎,你等等,你记下我手机号吧!啊?”

宁之远在启程前,又去了一趟商场,衣服,鞋子,玩具,装成一个大箱子。

坐上了火车,看着窗外泛着春意的景色,耳边是王奶奶的叮嘱:“夏末哪儿都没去过啊她能跑哪去?!我女儿带她上了北方的火车,她在荷花镇下的车!”

荷花镇,那是他一直想去的地方。

她,为什么要去?

宁之远坐第六节车厢,隔壁就是餐车,里面零散的坐着几个人。

他买了盒碗面,借口在里面接水,看见一个妈妈带着与小乐一般大的小孩坐在里面吃面。

他的心揪了揪,据说,那天夏末也坐在这节车厢,可身上没有多少钱,小乐不可能在这里吃上这么贵的面。

他端着面回到座位,食不知味。

三个小时的车程,昨日还远在天边失而不得的人,今天近在咫尺。

他检票过站,仿佛看见一个多月前,夏末背着小乐,急匆匆的挤过检票点。

当拖着大箱子踏出站外第一步时,宁之远听见了自己呱噪的心跳。

***

荷花镇那么小,能住宿的地方又只有一个,宁之远毫不费力的找到了夏末。

荷花客栈。

当他跨入门槛时,小小的院子里,一个女人的背影,一个小孩的背影,还有一个男人的背影,宛如一家三口,在欢乐的说着些什么。

那小孩侧过脸,扯着男人的手喊:“辰辰叔叔你猜我会数到几?”

那是小乐,可他唤着叔叔,缠着撒娇亲密的,却不是宁之远。

有人幼稚的吃醋了,吃儿子的醋,酸溜溜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他好想抱抱那个小家伙。

行李箱被挡在门槛外,宁之远提起又放下,听见声响,最先转过头的,是夏末。

矗立门口的男人让她措手不及,她慌张起身,不小心将桌上的水晶烟灰缸摔在了地上。

顾不上宁之远,她蹲下捡起破了一个角的烟灰缸,脸上是心疼的表情。

席逸辰不抽烟,却惟独宝贝这个东西,说是故人相赠。

既然是礼物,应该就不便宜,夏末盘算着要被扣掉多少工资。

席逸辰接过来时脸上没有一丁点可惜的表情,他看了看破口,第一句话是让夏末将玻璃渣扫干净,免得伤着人。

夏末一直在道歉,反而把好不容易找来这里的宁之远撇在一边。

还是小乐欢喜的朝他伸出小胳膊,喊他:“叔叔!你怎么也来啦?是来找我的吗?”

年少无知的孩童,一语道破。

宁之远看见这小家伙简直胖了两圈,心里的父爱都快盖不住溢出来。

他也张开双臂,想接过小乐,可夏末离得更近,被他这动作吓白了脸,飞快抱起小乐。

她又是那副害怕的样子,缩着肩膀低着头,不敢看他。

宁之远的脸黑的可以,他直直盯着夏末,盯得她浑身不舒服。

席逸辰向前一步,挡在了夏末前面,当掉了宁之远的目光。

他问:“住店?”

宁之远看见夏末的脑袋往男人的后背更缩了缩。

这下,他连她的头发都看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