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山的声音有一丝哽咽。

他有很多话想和女儿说,可是一时半会,却找不到话题,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比较好。

世界上的父母,哪里有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呢?

手心手背都是肉,更多的时候,是表达爱意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雨湘,你老爸是一个没有什么出息的人,真心希望你过得幸福。我也知道,我和你妈妈离婚,带给你的影响很大,但是……我们两个人,都是爱着你的,我们……髹”

胡敏洁别过脸去,竭力忍住即将滑落的泪水。

她摸了摸女儿的脸,白得好像一张纸一般蠹。

老妈的心,已经痛得死去活来的。

她突然想起了程雨湘婴幼儿时期的那段时光。

那个时候,胡敏洁才生下女儿不久。

雨湘的奶奶非常重男轻女,裹着小脚的老人一听说生的是一个女儿,硬是没有前来看一眼。

只有雨湘的外婆,忙前忙后地照顾着。

程立山的公司才刚刚起步不久,很多事情要亲力亲为,早出晚归的。

可是,即便是深夜回家,也不忘睡觉之前去摇篮里看一看粉嘟嘟的女儿。

那个时候的摇篮,还是松木做的木质U型摇篮,没有现在那么高级,只能用脚踩着边沿摇动着。

他们住的筒子楼很热,外婆就守在摇篮边,轻轻地为雨湘摇着蒲扇,扇走蚊子和热暑气。

程雨湘吃奶的时候喜欢咬胡敏洁,咬得她疼得受不了,又患上乳腺炎,有时候疼得整夜都睡不安稳。

可是,只要看见女儿乖巧的睡颜,什么都是值得的。

程立山总是起夜帮忙拧一把热毛巾。

当时,他还笑呵呵地说:“我这个女儿,从小都可以看出来,是一个性子拧的姑娘,脾气拗,很像我。”

胡敏洁也跟着笑,忍着痛挤出奶汁。

那个时候,没有朱巧巧,他们一家三口多么幸福。

胡敏洁含着泪水看着病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儿,泪眼朦胧中,觉得女儿还和出生时那么大,需要包在襁褓里,被大人抱起来,小心地呵护着。

护士过来推床,准备将程雨湘转入观察室。

“病人家属先出来,病人还很虚弱,而且,麻药的药性还没有过去,现在仍旧需要多休息,这个时候,你们也回去休息一下,晚一点将生活用品带一些过来。”

程立山搀扶起有点站立不住的胡敏洁。

刚才弯身趴着床沿,腿脚都有点麻木了,站起身实在有点吃力。

“老程,你去忙吧,雨湘也度过危险期了,我回去安顿好安安,带一点白粥和用品过来。”

看见程立山走出两步,胡敏洁又追上去。

“老程,那个秘密,你说要不要告诉雨湘?”

程立山一怔。

“本来,我也是想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去,可是,雨湘现在这样,需要大事情的刺激,再也没有任何事情,比这个事情更使人震惊了。而且,她应该有权知道安安的身世。”

闭了闭眼睛,程立山的脑海中经历了激烈的争斗。

“再等等看看吧,或许,她的情形,肯定不至于像我们想的那么糟糕。实在不行,我们再……”

胡敏洁点点头,她真希望雨湘早点好起来。

……

程雨湘觉得自己似乎又走入了一个黑暗的隧道里。

这个隧道,她曾经来过,黑暗、冰冷,让人全身寒毛直竖。

她迷惘地向前走着,看不见一丝光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可是,除了一如既往地前进,几乎看不见一点希望。

似乎听见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程雨湘的内心,涌起了一丝惧意。

声音沉重,应该是男人的脚步声。

她大力地摇晃着自己的脑袋,睁大了眼睛想看个分明。

没有光亮,只是感觉有一双有力的大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颈。

好难受,简直没有新鲜空气可以呼吸了。

“不要,不要……”

胡敏洁正在帮程雨湘擦拭着面颊。

因为手术,程雨湘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全部被剃光了。

胡敏洁不忍心看,只是将视线转移到衣服和脸颊上。

也不知道女儿去了什么地方,衣服上沾满了灰尘和泥土。

她一边细心地擦拭着,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雨湘小时候的事情。

帮程雨湘擦耳朵的时候,感觉到她的头微微摇晃,嘴巴里还嘟嚷着什么。

由于带着呼吸机,说的什么话根本听不分明。

胡敏洁握着热乎乎的毛巾突然怔住,旋即站起身,定定地看着女儿的神色,不由得欢喜地叫出声来。

麻药过了,程雨湘醒过来了。

程雨湘微微睁开眼睛,只能半闭半睁,气血不足,还不能完全开口说话。

只是稍微带一点意识的呢喃。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眼神才聚焦到老妈的身上。

胡敏洁带着哭腔:“湘湘,是妈妈啊,认不认识?”

医生很快过来了,翻开了程雨湘的眼皮,总算松了一口气。

“大脑损伤,现在刚刚醒过来,所以还会有意识障碍,暂时会认不清楚人,反应也会比之前迟钝许多,过了这个时期就会慢慢好起来。”

程雨湘使出全身的力气,细微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胡敏洁还是发现了,高兴得掉下了眼泪。

她趴在床沿,付在程雨湘的耳边轻声说话。

“湘湘,你已经没事了,大脑里的血块全部都取出来了。身体恢复还需要一个过程,不需要太担心,有老妈在,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爸爸守了你一个晚上,我让他先回去了。”

程雨湘张了张嘴巴。

胡敏洁看了看,又想了一下:“你是不是问安安?”

程雨湘再次轻轻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安安很好,我出钱请早教班的老师先带着,你放心好了。她那么乖巧,老师也喜欢她呢。只是,她太小了,我不方便带着她来医院,等你好一些了,我再抱着她来看你。”

欲言又止,几次到了嘴巴边沿,胡敏洁还是忍了回去。

不说,现在绝对不是说出秘密的最佳时候。

伤口在头部,连头发都剃光了,胡敏洁不敢触碰,只能虚空地抚摸一下。

“湘湘,如果痛,你就喊出来。”

程雨湘的眼睛完全睁开了,逐渐适应了房间里明亮的光感,她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妈妈,眼泪汹涌地流了出来,沿着太阳穴往耳朵里灌。

胡敏洁吓了一大跳,急忙拿起热毛巾擦拭。

“湘湘,你要坚强起来,不能哭,眼泪流出来也影响伤口,很快就会没事的。不怕,等你好了,你带着妈妈和安安一起去荷兰看风车和郁金香,好不好?”

程雨湘淌着泪,艰难地动了动下巴。

其实,她感觉自己的头部灼热疼痛,好像随即都要爆炸一般。

恨不得有一个大冰块压制住这样的感觉。

刚才妈妈说如果痛就喊出来,可是,她的嗓子完全发不出声音来,有心无力,只能委屈地流着眼泪。

胡敏洁一边擦眼泪,一边安慰道:“湘湘,不要哭,很快就不疼了。你疼,妈妈也跟着疼,希望帮你分担一点疼啊!”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胡敏洁从床头柜里翻出程雨湘的手机。

“你有没有记下霍冠群的号码?妈妈给他打电话,让他来看看你,好不好?”

也许,有了异性朋友的慰问,湘湘会好得快一些呢?

霍冠群吗?他怎么可能过来看她?

程雨湘闭上眼睛,眼泪从长长的眼睫毛中沁出来,滑过脸颊。

“好好,妈妈不给他打电话,等你好多了,我们再和他说。”

胡敏洁急忙放回手机。

女儿现在这个样子,一定是不想男孩子看见吧?

……

前一天夜晚的耿家别墅里,可是热闹非常。

霍冠群一言不发地走进去,猛地伸出手推开书房的大门。

耿海涛正在和耿绍东说话,看见霍冠群面目黑沉地走进来,正要说什么,却见他伸出大手,一把抓住耿绍东的衬衣领口,大力地拖了出去。

耿绍东也不反抗,任由他拖着往外走。

“冠群,你要做什么啊?”

老爷子惊讶地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