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立宇这一病足足住了一个星期院,孙阿姨悉心照料,宋立宇在医院终于觉得自己是个有血有肉活着的人。有人关心,有人虚寒问暖,不是别人的影子,不是多余。他从来要的就不多,他只是要一个人真心的关心他。

“孙……阿姨。”宋立琛差点叫漏嘴。

孙教授被宋立琛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你……你怎么来了?”

“他怎么样?”宋立琛声音哑得厉害。

“早就好了,一直在医院住着。”孙教授见他精神不济,“你没事吧?”

“我可以进去吗?”

孙教授迟疑了一下,“可以。他这几天情绪很稳定。”

宋立琛什么也没说,抬脚进去。

宋立宇今晚有些失眠弄些书看,他放下书抬头看见宋立琛立刻是戒备状态,“来看我死了没有?很可惜,我非常好。”

“爸爸快不行了,他想见你一面。”宋立琛直直盯着他沙哑出声。

宋立宇怔住,第一反应是他在骗他,“你再说一遍。”

“医生说针水都已经打不进,让准备后事。”

宋立宇手上的书掉落在地上。

“爸爸想见你,撑着最后一口气等你。”宋立琛再强调一遍。

“带我去。”宋立宇立刻掀开被子。

孙教授帮宋立琛扶宋立宇坐上轮椅,毛毯都没要直接去重症病房。

宋伯远一直睁大眼睛望着门口的方向,他怕自己这会儿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他还有许多许话没有说完。

宋立琛推宋立宇进来,宋立宇抿着唇一丝声音也不发出来。

“爸,我带立宇来了。”

宋伯远闭一闭眼睛,“你先出去,我想跟立宇单独待一会儿。”

宋立琛转身出去,门带上。

宋伯远一直看着宋立宇,他从进来一个字都没说完,连声爸都没喊。

宋伯远苦笑,“爸爸这一辈子对不起很多人,这些人中最对不起的是你。我们还是第一次像这样父子对话,其实我知道你妈妈那年忘记了给你准备生日礼物,爸爸后来偷偷放了一本伊索寓言在你房里。可惜你扔了一定要立琛那本。还有……”宋伯远陷入久远的回忆,过了那么多年还是这样清晰,“读书那会儿每次立琛受到妈妈表扬,你都躲在一边,其实你的成绩比他更好……”宋伯远真的已经撑到极限,干枯的手朝宋立宇抬起来,“你不是没人爱,没人要的孩子,爸爸一直都有关注你,一直都……爱着你,你能原谅爸爸吗?”

宋立宇眼眶已经涨红,双手握得轮椅扶守发颤,就是不知道如何回应他。

宋伯远老泪纵横,终于,放弃了,干枯的手垂下去,缓缓闭上眼睛。

“爸——爸爸——”守在门外的人听到宋立宇叫声冲进来。

医生上前检视,对着宋立琛和秦淑兰摇摇头,记录死亡时间。

宋立宇眼泪流下来,这是许惠欣死之后他第二次流眼泪,他紧紧握住父亲的手。那双他从小就渴望能温柔摸摸他的头,能抱一抱他的手,现在正在流失温度。他心里有很多话想对父亲说,全都堵在喉咙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很痛苦。

秦淑兰已经晕过去,现在只有宋立琛一个人撑着,谁都能倒,他不能。

宋伯远的葬礼,很盛大。亲朋好友悉数到齐,商界也来了不少人。秦淑兰悲伤过度没有精力招呼客人,全部都是宋立琛一个人操持。

童悦避开宋立宇来吊唁,她很担心宋立琛,他已经接连三四天眼都没合过眼,铁人也会累垮。

秦淑兰中间有来询问左劲的情况,问他是否能够回来送父亲最后一程,宋立琛左右其词糊弄过去。

从守灵到出殡下葬,宋立琛多久没休息,宋立宇就多久没休息,通常情况下他都是一个人坐在那里。谁也不理,也不跟谁说话,身影很悲伤,是那种说不出的悲伤。孙教授担心,怕他这样闷着病情会越来越严重。

终于办完宋伯远葬礼,秦淑兰不想住回老宅,想去庙里住一段日子。宋立琛亲自她过去,安顿好才回去童悦那儿。

王宝仪的腿已经恢复如初,院里桃花开了又落。王宝仪看着宋立琛充血的眼睛很心疼,真的拿他当自己的儿子了,“你父亲在天上也不愿看见你们这么伤心,他一定希望你们过好自己的生活,平平安安,安乐一世。”

宋立琛点头,“我明白。”

“水给你放好了,去洗个热水澡,妈给你做好吃的。”王宝仪去厨房。

童悦在房间替他准备干净衣服,宋立琛推门进来,从背后抱住她,脸埋进她后颈,很疲惫。

“宝宝今天乖吗?”

“很乖。妈妈安顿好了吗?”

“嗯。”他闷闷回答。

宋立琛抚着她越来越出怀的肚子,“对不起……说好了要给你婚礼。”

“说什么对不起,我和宝宝都不会在意这个。”童悦覆在他手背上,“只要我们一家人能在一起,我就满足了。”

宋立琛吻她。

童悦在他怀里转个身,“去洗澡,吃点东西再好好睡一觉,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

宋立琛点点头,往浴室去。他实在太累,洗完澡倒床上就睡着,童悦也不忍心叫他。王宝仪做了一大桌子菜,隔水细火煨着。

…………

所有人都走了,只有宋立宇一个人还在宋伯远墓前。

“爸爸,我还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你说,你怎么就这样走了。”

没有回应,该说的时候开不了口,失去一次机会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残忍,他一再经厉,为什么总是对他这样残忍。

感觉背后有人来,他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孙阿姨,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很不孝,直到最后一刻我都没让他听见我喊一声爸。”

“回去吧,你父亲……已经听到了,你看他在望着你笑。”孙教授从来没有像这样心疼过一个年轻人,她真的是拿他当自己的孩子在治疗。

宋立宇望着石碑上父亲照片,他笑得很慈详,他当他那笑容是为自己。

宋立宇摇动轮椅转身,孙阿阿过去推他,“我们回去吗?”

“不回去,你随便带我去哪个地方,我现在不想回去。”这是宋立宇这么多天来第一次跟她说这么多个字。

孙教授敏锐的感觉到机会来了,他现在满心积压无处可诉的自责,内疚正是第三阶段治疗的最佳时机。她让宋立宇先上车,她打个电话。

宋立琛的电话通了,一直没人接。她接连打了三个电话,自动挂断。她不甘心的打了第四个,终于有人接了。

“喂。”童悦的声音。

“宋先生呢?”孙教授压着嗓子问。

“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您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非常重要的事!”

“可以告诉我吗?”童悦真的不想在这个时候吵醒宋立琛,他太累了。

孙教授急切,错过这次机会就再也没有更好的了。

“宋立宇的治疗已经可以实行第三阶段,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我有信心一定可以治好他!”孙教授信誓旦旦。

童悦沉默片刻,问她:“我可以代替宋立琛参与吗?”

“你能参与第三阶段是最好的,之前我就和宋先生说过,他不同意。”

“你在哪里,我马上就过去,我不会告诉他。”童悦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