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刀架颈,语带威胁。

文初只轻轻一笑,嘴角牵出几分冷意。

她出不出的去,自不是这些小小差吏能做主,而此刻人在屋檐下,也无谓和这些人争口舌之辩,什么时候能伸,什么时候得屈,她明白。

有人拿了镣铐来,咔咔两下,给她铐在了脚下,不算重,但每走一步就嘎啦嘎啦响,这是防备人犯越狱走脱。整个过程中,文初不挣扎也不说话,等到带好了,瞥了眼前方正中的匾额,当先迈上了阶梯去,“走吧,这廷尉司,我还是头一次来。”

抵着她脖颈的刀一颤间纷纷后撤,他们见过了横遭罪名的官犯,不是涕泗横流,就是抖抖索索,再不济的更是连叫冤枉,可她一般反客为主闲庭信步者,当是头一次见。

差吏对视一眼,见她镣铐周全,收起刀来,一路监视着往地牢去。

按说她位同九卿,朝廷大员,和这廷尉司的一把手乃是平级——这种身份,便是获罪,也该是间独门独户的小屋,名为下狱,实则软禁,将来若有机会出去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自会念着狱中的善待之情。

可文初的牢房,就真的只是牢房,阴暗,潮湿,腐臭,了了铺了层草垛子。

这也证明了对方的决心,不把她弄死或坐穿牢底不算完了

身后差吏将她重重一推,粗而长的锁链在牢门上绕了一重又一重,哗啦啦传出冷硬的回音。

她寻了个角落坐下来,不适有一些,可更多的,是回去了重生前的错觉……不,比那时候好的太多,起码这牢门透着光,所占的地方也算不得小,身上也没有铁索穿过……

文初叹一声,轻轻一笑,闭目靠在了墙面上。

又是地牢。

两辈子,都逃不过坐牢这件事儿。

她颇为自嘲的一笑落入差吏的眼,倒以为是在笑他谨慎,“小心驶得万年船,听说楚大人是军中出身,不得不提防。”恭敬的言辞里透着说不出的阴郁,绕完最后一道儿,咔嚓上了锁,“这下子,便是插了翅膀也飞不出去了。”

文初睁开眼来,“我何需飞,清者自清,总有还我清白的一日。”

自入了牢,她还是头一次表现的有些急切,那人正要离开的脚一顿,嘲讽地瞧着她,“楚大人,我劝你莫做梦了,六皇子被刺杀的兵器正是出自武库,武库的钥匙可只有执金吾有,你岂能脱得开干系?”

“你……你冤枉我”

“这可不是我说的,还有数人能证明亲耳听见你商议谋害之事,人证物证俱全,你何来的清白?”

“这……这……”她喃喃着,似受到极大的刺激,“不可能,吕公公只说让我走一趟,说明陛下还是信任我的”

对方眸子微闪,没吱声。

文初又道:“等开了审,本官自能陈明真相,一切大白”

“开审?”这次差吏有反应了,哈哈两声怪笑,笼在阴影里的表情讥讽又怜悯,“等着吧,什么时候廷尉大人有空了,自会来唤你受审。”转身大步往外走,又对狱官吩咐着,“里头那位大人可看好了,人家可是朝中大员,咱们惹不起,哈哈哈……”

越是这种小人物,越惯迎高踩低。他大笑渐远,文初没什么表情,甚至之前的一番激动做派也尽数收敛于无形,重新闭上眼来,面儿上一抹沉吟之色。

武库……

人证……

武库的钥匙只执金吾掌是真的,但那钥匙就在官署之中,而既是今儿个一早来抓人,那么刺杀的时间定是昨日下午到入夜。

那段时间,她在府中,执金吾中人人可偷钥匙,便是外人小心谨慎一些,正逢白马寺一行结束,官署中近日无事,难免松懈。可进出执金吾容易,进出皇宫却难,尤其要绕到偏远的武库方向,再取出兵器带出宫去,一路羽林卫把守查问,稍有不慎就会露出马脚。

那么……考工令?

这会儿正是三月期限之中,考工令专司器制,若想留出几个份额来,实属寻常。

到时宫内的兵器也无须带出,只消入武库拿出三两把来,让数目对不上就是,出来就近沉河,自是无迹可寻。至于人证,无外乎就是收买了,唯一让她意外的,是听那差吏的意思有数人作证,而廷尉梁宽显然不准备公开审理。

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定了她的罪么?

文初冷笑一声,透过方才的三两句,已将一切的前因后果猜了个差不离。而她既然已在牢中,眼下无人问津,能做的实在不多,关键还是看赵阙在外如何动作了。

想着也不再费神,起身在这两丈见方的牢房里走动着。

最近日子过的太好,这硬邦邦的墙面和地面,只靠坐了这么一会儿,就有些受不得了。脚上的镣铐拖曳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有老鼠顺着墙根儿蹿来跑去,文初瞥去一眼,不由咋舌,“长这么大个儿?啧,伙食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