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贤们的住处被安排在了后山.

一是方便和译经的老安息人交流,二也是省了儒生学子们的打扰.

这可苦了文初,没想到皇帝会食髓知味干脆住了下来,也就没多带上一件衣裳.入了秋,午晚的温差太大,后山荒僻地难免寒凉.夜色沉沉,冷风扑面,她和卢逊一路走一路聊,冷不丁就打了个喷嚏.

卢逊忍不住打趣,"可是刚才小憩着凉了?好歹是个武人,怎的这么不禁冻,似个姑娘,娇娇气气的."她心道我就是个姑娘,还娇气不得了?面儿上只斜斜眼睛,"你穿的里三层外三层,也好意思说我."

"噫,真出息,跟我这药罐子比."

"有笑话我的功夫,不如帮我找件衣裳来."

卢逊想了想,"那成,前头有个屋子,你进等等,我回禅房给你取件斗篷来."倒真了.

文初诶诶叫他,"河清,不用,我就说说."

他已走出了几步,回头一笑,夜色下脸色不似白日里蜡黄虚弱,十分的清隽好看,"还不知几时才回来,等入了夜更冷,我住的禅房离这不远."

清瘦的背影渐远.

文初摇头一笑,心下泛着暖,依言往前头走着.

她从前倒是真不娇气,冬天不怕冷,多冰的河水都敢下,夏天也不怕热,顶着酷暑上房揭瓦.也不知是身体里头的毒坏了根子,还是当日埋在雪里头烙下了病根儿,又或者只是洛阳城里舒舒服服过了几月,由奢入俭难了,这才入秋不久,就已觉得受不得了.

没个一小会儿,就看见了卢逊口中的屋子.

是个木屋,不大,门口零零散散地堆着些木柴,但显然已许久无人住了,窗扉上落了不少的灰.

也不知这是谁人的地方,她没进,只在屋檐下避着风.却听耳边一声响动,那门猛地打了开来,冷不丁伸出来一只手,一把勾住了她的腰,往内一带.

这动作来的突然又快.

带她入内,关门,抵在墙上,一切只在刹那间.

文初下意识要动手的动作,在闻见了熟悉的檀香气后,心下一松,变成了横掌往前推,"殿下,男女授受不亲."

赵阙笑了声,"黑灯瞎火的也能认出我,"他俯下来,在她脖颈间轻轻嗅了一下,感觉到文初打了个激灵,笑着松了开来,一侧点起了油灯,"身上怎的这么凉."

"冻得呗."

"八月天就叫冷,冬天还怎么过,改日让杜大夫给瞧瞧."

"嗯,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我的屋子,小时师傅带我筑的,后山清静,方便练武.到了大一些,便搬到了前头,这里也少来了."说着火苗跳动起来,外头罩上罩子,影影绰绰的光立时散开,照亮了这一方小小斗室.

很是干净朴素的一间房,有若有若无的淡淡药香,只两面的窗子拉着黑纱有些压抑.文初走了两步便将整个木屋打量了遍,瞧着黑纱奇怪道:"这是为何,殿下坏事做多了,不敢见光么."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赵阙笑骂一声,顿了一下,看她眼,才道:"前阵子有个住客借了这屋子,眼睛有疾,人已走了."

"你倒是吐一个我瞧瞧,"她倒是没多想,只嗤一声,在桌边坐了下来.桌子上正搁着一个酒壶,一把扇子.文初伸手拿起来,隔着酒壶的塞子闻了闻,双眼一亮,"四喜酿!"

这酒鬼模样,让赵阙摇头笑道:"再瞧瞧那把扇子."

她唰一下展开,扇面上绘着一副山水,看着有些年代了.文初对这个没研究,一丢还给了赵阙,"嗯,挺好看的."

千万金难寻的扇子,她只没什么兴致地评价一句挺好看的,且丢的这般坦然.赵阙顿时给气笑了,接住扇子,一拢,合了上来,往她额上敲了一下,"你不识货,总有人识,拿好了."

文初一怔间抬头看他.

四目一对,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本来不是没想过要带着手礼过,但是一来对方没递帖子,也便不是正式的邀约,不过过见一见.二来她人在白马寺,也着实拿不出什么东西来.三来么,就是那些大贤的身份了,带着礼,反似是一早准备了一样,倒不妨两袖清风,也算坦然.

不过酒么,既是过用膳,倒是完全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