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弹窗小说)这一招借刀杀人,黄衣公子志得意满.

一行人纷纷出言恭维,言道连面都无需露,就能整治了那楚问,真真踌不已.就连身畔几个妙龄女子也咯直笑,"黄六郎真个聪明,恐怕那楚獠丢了大面子,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呢."

黄六郎哈哈一笑,"等着吧,没个一阵子,那楚獠就要被儒生攻讦了!"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这话一落下,就见下方的伊河上多出了几条画舫,纷纷朝着另一艘画舫围了过.

这多出的画舫样式普通,显然是穷儒生们自河畔上租来的,上头站了不少身着儒袍的男子,从二十余到四十余岁不等,粗粗一看,就有五六十人.而被围的画舫,棕发褐眼的草原人显得格外醒目,正是属于使节的那一艘.

几个鸿胪寺的官员上前交涉,没个一会儿,便被儒生们说的满脸通红.几句义愤填膺的"楚獠""丢脸""奴颜媚骨"被吹上山顶,黄六郎不由愈发得意.

"待今儿个你丢了大脸,我便派人放出风声,说儒生是被我引来.黄家六郎的名字,还不大噪洛阳?"他盯着下方画舫中被攻讦的青袍少年,摇头又晃脑,"楚问啊楚问,要怪就怪你自己,爬的太快,名声也太……"

最后一个字他没吐出来.

因为那青袍少年忽而就抬起了头.

隔着一座山的高度,一双洞若观火的眸子,正正就对准了他.

黄六郎吓了一跳,猛的退后一步.紧接着少年眼中一抹讥笑划过,就像是看着上蹿下跳蹦蹦哒哒的耗子,只是还没倒腾出手来收拾而已.黄六郎不信邪地又往下看,却见那少年平视着前方冷嘲热讽的儒生,哪里抬过头?

错觉?

他惊疑不定,神色变幻.

身边人不由问道:"怎的脸色这么差,莫不是中了暑气?"

大晌午头的,正空烈阳高悬,游人都已下了山.黄六郎做贼心虚,顺势拉了人也往下走,"不看了,身子不踌,反正那楚獠讨不了好!"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连大鸿胪也是如此.

这些儒生一个两个的不成气候,可聚作一堆儿口诛笔伐,谁不忌惮三分?河上越来越多的游人被吸引过来,围在外头指指点点,出也出不,退也退不了.大鸿胪一边儿侧开几步远,生怕站得近了也让人扣上个"彭獠"的帽子,一边儿又急的满头汗,压低了声问文初,"楚大人,这可怎么是好……"

"彭大人稍安勿躁,且放宽了心看一场热闹."少年人的嗓音清朗,三分沉淡,七分冷静,让大鸿胪心下稍安.待到还想再问,文初却已迈开了步子,笑着走到了画舫的最前列,"诸位——"

两个字,喧哗声便是一静.

盛夏的正午,金色的阳光铺满河面,波光点点,灿若鎏金的耀眼,却似在画舫之前的少年走出后黯然失色了下来.

脚下伊水奔涌,两岸崖壁巍然,水光山色,辉映其间,竟不及这少年负手而立,含笑轻吐.这是任凭浪拍涛打也不能折的风度!实在和众人想象中天差地别——原来楚獠竟长了这个样子,瞧着风流无尽,好是清雅!

人人心头一跳,暗自咋舌,就听这少年环视一周,笑着问道:"诸位聚众于此,想必是听了什么,奴颜媚骨也好,媚君惑主也罢,便是说我一身军功乃是凭着出卖色相得来,各位又能把我怎么样?"

回过神来的众人不由纷纷变了脸,"太也猖狂!"

文初就看向说话的人,"我人就在这,你敢动我不成?"

那人三十来岁,站在一艘画舫的最前头,后头七八个儒生,隐隐有个领头人的架势.然文初这一句后,众人纷纷看,他却眼睛一闪,憋着没出声.文初又转向另一艘画舫,也是看着领头的人,"那是你敢?"对方咬着牙,也没回话,她则笑着再转,"又或者你敢?"

一连问下来,五六艘的画舫,人人憋了个脸色青红.

她就点点头,似明白了般,笑的轻蔑又轻飘,"原来你们都不敢——也对,我是朝廷命官,你们一介白衣,莫说动我一根毫毛,便是此刻这般,也够我斩你们百次."

这是真真的大实话!

他们聚众而来,有恃无恐的,就是法不责众.偏偏她化整为零,逮着一个一个地问,没了"众"的掩护,谁也不敢当这出头鸟,白白丢了自己性命.

"楚大人当真好大的官威!"街中乌兰冷哼一声,"你又敢真的斩了他们不成?"

"我不敢."文初答的坦然.

"谅你也不敢,你们南朝推行儒学,儒生的地位可比武人要重."乌兰掩着口笑,笑声如铃,脆生生的好听,"这么多的人呀,你若真敢动手,你们陛下也不会饶你."

四下里的人显然被提醒了,眼中尽是一亮.

文初就笑着摇摇头,朝乌兰拱起手来,"公主也是好大的气度,以德报怨,在下佩服."这话明着对乌兰说,暗着却是狠狠抽了这些儒生一巴掌.

之前他们冷嘲热讽,讽的便是文初陪着鞑子游河,自也没少骂了这群草原人.这一转眼,南朝人和南朝人街不下,反倒要鞑子来帮口说话,实在太过讽刺.

这一巴掌抽的太过响亮,让他们羞愤欲死的同时,也被点醒了——再街下,丢脸的是南朝,渔人得利的是鞑子——然而让他们就此打住,

!--over--divclass="mb_29b"src="//qingkan/file//29.js" 调转船头,即刻离?那之前气势汹汹的一番叫嚣,岂不成了天大的一个笑话.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在洛阳城里哪还有立足之地?

文初便递了个台阶过,"各位都是文人雅士,便是看不惯在下,也不妨换个斯文的方式斗上一二."

"怎么个斗法?"

"不外乎斗文或者斗武,斗文,你们占了便宜,斗武,我也不愿欺辱尔等——既已来了伊河,便不如斗个乐子."她慢悠悠地说完,看向伊河之南,河水奔腾,遥遥而,这条河道,直通南方诸城,其上画舫飘摇,客船往来,商船亦是络绎不绝,"下面自南而来的船只,咱们便猜上一猜,船上何许人也."

这说来简单,似乎单凭运气,实则不然.

既是猜,也是眼力的对决,任何的细微末节之处都可能是一道线索,不但要能看见,能发现,能找到,还要以逻辑将其分析串联.

这般新奇的比试,只让人听着便兴致勃勃.尤其是那些儒生们,莫看他们口中对文初鄙夷万分,实则这何尝不是因为嫉妒,若能在这比试中胜了她,自是踩着她的肩膀声名鹊起,到时候,何愁得不到贵人青眼?说不得运气好了,传到陛下的耳中,被点上个一官半职,从此平步青云……

想着呼吸便粗重了起来,"善!这赌约,我吴良接了!"

吴良便是之前那三十多岁的领头人,有一就有二,另一艘画舫的为首之人也道:"在下贾义,也来凑个热闹."第三艘,"何等有趣,岂能少了谭某."第四艘,第五艘,第六艘,甚至连游人里,也不少人自告奋勇.

文初自是明白他们心中所想,然这何尝不是她的想法,她不会主动澄清什么,但这些人正好被人拿了当枪使,也不妨让她顺便玩儿个回马枪——既然全洛阳都以为她靠马屁上位,那便青天白日下,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她轻轻一笑,显得悠然自得,"三艘船,你们若输了,便就此离,以后但凡我楚问所在,烦请诸位遥遥一鞠躬,绕道而行,退避三舍."

吴良嗤笑一声,"你呢."

"若我输了……"

"怎样?"

"便是辞了这官又何妨!"

辞官又何妨……

这天大的气魄,从她朗朗笑声中带出,不由让人心下一震,怔怔不能言.

四下里的人,不论儒生,不论游人,甚至草原人,都震惊不已地瞧着她,到底是太过自信,还是对权势毫无留恋?然而他们看见的,却是二者都有,她笑容笃定,含着莫大的自信,她眼眸乌亮,澄澈可鉴天地.

这样的人,真的是坊间所言那"贪恋权势,醉心钻营,溜须拍马"的奸佞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