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这便是募兵制的真实写照,一入兵营,或死,或残,或遥遥无期的蹉跎终老,让南朝百姓闻"募兵"色变,唯有无所归依的流民饥民,方才迫不得已地走上当兵吃粮之路.

由此也可想而知,在冷冷清清了不知多少时日后,文初这送上门的肉包子,受到了募兵处怎样的欢迎!像是生怕她反悔似的,不等街头百姓出言相劝,两个兵卒打扮的中年人扯了她就往衙门去,只丢下一句"坐着别动"后,急匆匆就跑出去了.

这是衙门的耳房,不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她侧耳倾听,确定四下无人,才朝一路拧着眉毛的少年道:"说吧,很安全."

少年冷笑着看她眼,"说了有用?"

文初摇头,"没用."

两个字,差点儿把他气出个好歹来.其实早在路上,他便对这一行的目的有所猜测,然猜归猜,哪里想到她真这般大胆!"妇人入伍,那是杀头之罪!"

"我一朝廷钦犯,入不入伍,都是杀头之罪."

"一刀砍,也好过蹉跎一辈子."

"不会,我有把握,短时间可离开."

她说的这般肯定,言辞凿凿,分明有所倚仗.少年冷嗤一声,没接着问下去她把握何来,"那名节呢,男人堆儿里混过来,以后怎么嫁人."

文初哈哈大笑,"教坊司里出来的,我还在乎名节?"

三个问题尽被反驳,少年不由气闷,扭过头去不说话了.半晌,嫌弃地催促道:"赶紧把腿上包了,看着糟心!"

这臭小子!文初瞪着眼狠狠撸一把他的头,一蹦一蹦地坐到一边,看腿上伤势了.

刚把黏在腿上的布一狠心撕下来,刚才那两人便回返了来.

出去这小半刻,进门的时候背上多了两个包袱,一眼见到文初没跑,顿时松下口气笑呵呵地道:"先简单处理处理,咱们马上启程,天黑之前能回营里.前阵子来了个新军医,那医术,没的说!"

这两人,竖着大拇指说话的姓牛,是个掌管着五十个兵的队率,大小也算个头目.矮壮,肤黑,嗓门儿大,一路上十分热情地给文初介绍着营中大概,连道她"年轻力壮,通晓拳脚,德才兼备,德能救人先于己,武能徒手撕恶狼……"直把文初说的哭笑不得.另一个稍微木讷点儿的是他手底下的什长,就跟着不断点头,"人才!小兄弟,人才啊!"

就在两人的**汤中,文初坐着牛车,身边是明明反对却硬是也跟了来的少年和阿悔,一个脸色臭的不像话,一个低着头闷不出声.另外招募的七八个老瘦流民,被安排在了后面的牛车上,一同晃悠到镇北营外.

时值夜幕,仍有操练之声从远方校场传来,木栅栏将偌大的军营围裹着,一眼竟望不见尽头,起起伏伏的营帐外点着牛油灯,星星点点地蔓延开去……

文初闭上眼睛,听着呼喝喊杀之声,仿佛闻到了硝烟和血汗的味道.

这里,就是老爹驻守了多年的军营啊!

跟她想象的一模一样,勾起唇角,享受般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听牛队率自豪地道:"哈哈,威风不?"

"嗯."

"走!带你们去登记入籍!"

登记入籍,顾名思义,报上名字,年龄,来处,祖上,由文书记录在簿子上,便算入了军籍了.除非战死或退伍,一旦后头人和记录对不上,便以逃兵论处.众人走进一个营帐里,里头已站了不少人,一个挨着一个,没人敢乱吱声.登记过后去一侧领了军服,年老体弱的直接离开,身强力壮的还能得几个铜板子.

到得文初,在牛队率将城门一幕大力吹嘘了一番后,她得到了文书多给的几个铜板,阿悔也被睁一眼闭一眼地安排进了伙房.文初笑着跟他道谢,将手中铜板悄悄塞过去,"小小心意,多谢队率的关照."

军营里不成文的规矩,被谁招募来的,便可直接划分到谁的手底下,手底下的兵立了军功,领头的也跟着沾光.这相辅相成的关系,才是牛队率一路上另眼相看的原因.他乐呵呵的收了,心下直叹文初上道儿,见她又回去帮着"弟弟"登记,便也好脾气地等着.

"年龄?"

"十五."

"祖籍?"

"五原郡."

"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