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的孩子,面黄肌瘦,十分矮小.听见文初声音,他惊讶抬头,只一瞬又赶忙垂了下去,半跪着将手中托盘高举过头,"奴唤阿悔,奉命送早膳来."

低眉顺眼的姿态,小心谦卑的语气,文初忍不住叹口气,"送进来吧."

阿悔应是,以膝代步,爬上车厢.

这过程中文初并未帮忙,直到车帘阖上,隔绝了外面护卫的目光,她才将托盘接过来,"起来,别跪着了."

一旁棺材仔问道:"认识的?"

便听,砰——

一个头深深叩在车板上.

这孩子伏地良久,才缓缓直起身子,望着文初掩不住的欢喜,"阿悔见过恩人!"

文初把他扶起来,"我险些杀了你,却唤我恩人?"

阿悔便盘腿坐下,"姑娘只是吓吓奴的,您是好人,城门口还救了奴,阿悔感激不尽!"他抿着嘴笑,显得有些羞涩.

文初一怔,没想到城门处救下的孩子,竟也是他!当时情况紧急,她救人不过随手为之,根本连对方的模样都未在意.这么想着,不由揉揉他脑袋,"三次相遇,这也是缘分了."第一次教坊司里,他跪求自己饶过娘亲;第二次城门之处,险些被官兵斩于刀下;而这一次,更是沦为了车队里比牲畜还不如的奴隶,"走的时候,怎么没跟上?"

"跟上姑娘了,只是我娘……姑娘也知道的……所以走的慢,一直掉在队尾.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迷了路,再也寻不上了."许是自小受尽冷眼,这孩子极会察言观色,不等文初问来,又小声说起后面的经历,"无意中碰上这车队,我娘冲撞了他们,那护卫要杀人,奴……"

然话到一半——

外面骚乱乍起!

有人"啊啊"狂叫,带起步声凌乱.

像是撞到了什么,重物一连串儿的落地,发出稀里哗啦的闷响.

紧跟着马惊狂嘶,男人怒斥喝骂声不绝于耳,一声抽刀嗡鸣,惊醒了脸色惨白的阿悔,冲下车厢跑的跌跌撞撞,"娘!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一辆载物的马车前,马蹄不断踢动着,踩踏地面上被撞落的日用事物.羌婆子就在一旁又叫又跳,阿悔猛扑过去一把拉住羌婆子的手,拽着她跪在大怒抽刀的护卫脚边,一下一下磕着头.羌婆子疯了样挣扎,不断踢打着啊啊狂叫……

阿悔被抓出条条血痕,却不知道疼般.

砰,砰,砰……

四下里渐渐无声,连羌婆子也安静下来,唯有磕头声执着地一下下响起,将雪地里染上斑斑猩红.这声音落入文初耳中,她朝棺材仔打了个眼色,后者立即明白过来,在车厢里不耐烦地吼,"有完没完,多大点儿事!"

这话若是别人说的,护卫未必会听,可经过今早沐浴换衣之事,惊艳过了棺材仔的扮相,谁还不明白他的重要?甚至可以说,这一整个车队里寻到的美少年,全部成为了他的陪衬!护卫不敢回嘴,又不愿这般离去失了颜面,一时站在原地犹豫不决.

文初便适时地递了个台阶,"看这孩子磕的头破血流,也算小惩大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