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人若欺我,百倍奉还.

这的确是文家祖训.先祖出身草莽,乃是前朝赫赫有名的江湖人,南朝立国后,因从龙之功一跃跻身朝堂,所受的非议可想而知.庙堂何时瞧得上江湖?在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眼里,所谓赫赫有名,不过是一群莽夫中的笑话罢了,就连祖训,也是看似快意恩仇实则上不得台面的江湖野话.

说来好笑,从前的文初也是这么想的,那个冲动任性肆意妄为的小姑娘,视所有长辈的教诲为狗屁.却在十年囚禁之中,将这些狗屁一一琢磨,一一沉淀,品出人生真味,奉为圭臬.

"打蛇打七寸,杀人找命门,老爹这话说的,可一点儿也没错."想着这几日坊里听来的笑话,兰莺到底还是走了,那女人一连追出三里地,才被随从喊上了车,任她哭的梨花带雨声嘶力竭,刘公子却是连面儿都没露,文初不由"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吆,听姑娘这笑啊,就知道有大喜事儿了!"推开绸缎庄子的门,伙计立马乐呵呵地迎上来.

"拿银子来了,算不算喜事儿?"

"算,算,姑娘是雅人,这当然是大喜了!"

小伙计殷勤无比,两句话的功夫,椅子搬上来,热茶也奉上.文初落了座,端起茶盏了喝了口,"我可没听说,银子倒和雅人挂上钩儿了?"

伙计哈哈一笑,摇头晃脑,"姑娘有所不知啊,大俗即大雅,这什么都没有黄白之物俗气,也什么都没这俗物拿在手里头喜气!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文初也被逗笑了,"算你说的有理,那还等什么,不让姑娘喜气喜气?"

这伙计倒也实在,立马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来,往她手上一推,"小的指着姑娘发了一笔大财,绝不做那昧良心的事儿,您数数,一个子儿不少."

布包在手里颠了颠,直接揣进袖里,"信的过你."

"就知道姑娘是个有魄力的!连教坊司的银子都敢……"

"敢什么?"

文初斜睨他一眼,小伙计一个激灵,赶忙打嘴,"瞧我,没睡醒呢,尽说胡话."

她满意点头,笑着起身,"没睡醒就再睡会儿,跟我说胡话没事儿,可当心了旁人."

"是是是,姑娘放心,小的也没几日胡话好说了."

"要走了?"略一思索,明白过来,她当初选中这铺子,图的就是冷清没客,后头又是一排绝户巷子,正好让那四个婆子惊惧不前,这才有了机会和伙计单独进里间,商量起空手套白狼的买卖.可对她来说的方便,就成了对方混不下去的理由了,"走了也好,往南去,总比西北这地儿好混些."

"姑娘说的是,没银子赚是小事儿,哪天鞑子打进来丢了小命可不值."小伙计送她出门,喜滋滋地道:"也多亏了姑娘,要不是这笔银子,小的想走也走不成呢!"

出了铺子,冷风扑面而来,依旧是雾蒙蒙的天气.文初顿了一顿,叫住转身的伙计,"既然要走,就尽快."

伙计一愣,没听明白.

待要再问,文初已步入浓雾中,不见了影子.

萍水相逢,她提醒一句已是尽心,说的多了,不论对方信是不信,传出去必定引来麻烦.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是莫要节外生枝.文初快步走在寒风里,身边并未有人跟随,杏子也被她留在了教坊司.这是她在蓉儿一事上得到的好处,说要报官,正是为了以退为进,得到嬷嬷的信任和自由.

这不,如今她便有了机会,将整个镇子的地形摸索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