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天似火球,早晨还未等睁开眼全然清醒之前,就能感觉到自个儿身上黏腻腻的汗湿,杨麦香每天清晨起来后,总要洗个澡才舒服,不然连饭食都吃不下去。

王氏夫妻两的屋子实在狭小,又不够通风,打从那日死拖硬拽的,将大哥杨福平拖回家后,一家子五口人就挤在一张不大的土炕上睡觉,光看着大家伙你挤我,我挤你的场景,就觉着热了。

“小妹,醒了啊——,快起床,娘给蒸了咸菜肉馅的大包子哩,全哥儿那小家伙早就闻着香味爬起来了,现在正赖在娘的身边,眼巴巴的等着吃包子哩。”杨福平刚挑完水回来,进屋就瞅见小妹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不动换,一副小懒猫似的慵懒样,嘴角不禁衔起一缕宠溺的笑意。

犹记得那天辞了学徒的活计,被小妹从打铁铺拉出来的那一刻,他的心虽然隐隐有些欢喜,却并不踏实。

杨福平心里头都知道,家里头穷,连粮食都不够吃,不然也不会将他送去镇上当学徒。

吃苦受累的不说,还要时常因为一点小事,被师傅罚打罚骂,不给饭吃也是常有的事,日子过得着实挺苦的。

许多回,他都有些熬不下去了,可想到家里的爹娘和弟弟妹妹,杨福平还是咬了牙忍了下来,总想着等到有天他学成出师了,就能凭着手艺给家里赚钱,改善一家子的生活了。

凭着这样的念头,他便一日日在铺子里熬着过,每次回家,为了让父母放心,也从不在爹娘面前诉苦,却没想到,有一日,娘会带着小妹突然来镇上看他。

更想不到的是,小妹竟然就那样直晃晃的,戳破了自己从前编织的美丽谎言,啥话也不说的,就把他生拉硬拽的拉了回来。

说实话,那一刻,他是真的心里高兴的,尤其是看到娘和妹妹眼里的痛惜和心疼,想到终于可以摆脱掉,当学徒的煎熬的苦日子……

可,与此同时,他的内心也是纠结和忐忑的,回家的一路上,耳边总是散不去,临踏出门口时,师傅说的那句,“你们好好想清楚了,今儿个踏出铺子门去,日后就甭想再回来了——”

那一刻,他真的是怯了,有种想回头给师傅磕头认错,继续熬下去的念头,家里那样的贫穷,他怎好因为一己之私便这般任性呢。

将将要转过的身子,却被小妹一把扯住,只见她笑嘻嘻的回了头,跟黑着一张脸的师傅,说道,“我大哥喊你一声师傅,我便也跟着叫您一声,感谢您对我大哥的挽留,想来他这段时日,在您这儿确实受了不少的照顾,否则,这身板也不会比在家里时更显干瘦。不过,我爹娘都觉得,大哥身子骨弱,身板又小,实在不是学这个的料。等到改日,一定再来拜谢您老人家——”

“狠不下心,啥手艺能学的成了?哪个当学徒的,不是这么过来的?就你们家人心肠软,看不得孩子吃丁点苦,现在半途而废,才是真的害了他。你们自己个儿好好掂量掂量吧,只要踏出这道门,日后我是再不可能认他这个徒弟的。”

伴着临走前,师傅放出的决绝之言,杨福平一路揣着惴惴不安的一颗心回了家。

却没想到,家里的情状,已经全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家的屋子前,竟是搭起了单独的饭灶,吃饭也不像先前那样,一大家子都到堂屋去吃,而是直接端进自个儿屋里。

还有,从前大了嗓门,成天呵这斥那的奶奶,也似乎变得不大喜欢露面了,家里头整个都显得安静了许多。

二叔一家子好像,也学着他们这一房,自个儿单独开起了伙,不过或许是因为二婶烧饭的手艺不行,每每到了饭点,总能听到二叔发脾气撒火,摔盆子砸碗,打骂二婶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