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位于庐城市中心,毗邻商业区和政务区,是寸土寸金的好地段。

张云飞的古玩铺,据老爷子说是家里的祖产,一个面积不大的小院子,后来老辈去世,就留给了张云飞。前面开店,后面自住。张云飞开店开了这么多年,要发财那是没有,顶多能自给自足,好多朋友曾经劝他不如把院子卖出去,还能卖个好价钱,比这半死不活强。张云飞不干,依然守着他的小铺子,过着抠抠索索的生活,雷打不动。

小妖站在夜色里,看着眼前的铺子。

这地方,他并不陌生。

门脸不大,掉了漆的木门上挂着个蒙灰的匾额,上面三个清瘦有骨的大字:“正一居”,落款云游子,那是老爷子的手笔。和周围金碧辉煌的古玩店比起来,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是个古玩店。

这都十一二点了,别的店铺早就歇张打烊了,正一居却是大门敞开,门上两个不知道何年何月挂上去的红灯笼一个发着昏红的光,一个瞎了火,怎么看怎么别扭。

“不对劲呀,我爸的性格,别人没关门他就收摊了,这大半夜的怎么还大门敞开,啷个回事?”小妖嘀咕着,走进了店里。

一进店,可吓了一跳。

张云飞的店铺,完全是个“废品收购站”,乱七八糟的“废旧金属”、陶器瓷片、一卷卷的“废纸古画”、珠子玉件、文玩清供,散落一地,稀里哗啦,几个乌木架子斜倒倾塌,玻璃柜子被砸了稀巴烂,碎渣子铺满脚下,一股浓重的灰尘味呛鼻,一个四十多岁的矮矮瘦瘦的中年人,蹲在地上,拿着一个簸箕正在一点点小心清扫。

不是自己老爹还能有谁?

小妖呆了:本来就是个“废品收购站”了,怎么如今反倒是抢劫案之后的现场了。

“爸。”小妖叫了一声。

张云飞闻声,身体抖了一下,急忙转过身来。

“爸,你这是怎么了!?”看着这中年人,小妖双目圆睁,拳头不由自主地攥了起来。

只见张云飞鼻青脸肿,半边脸淤青一片眼睛都要睁不开了,额头之上,被薅掉了一撮头发,血顺着脸颊往下流,嘴里面门牙断了两颗,昏暗的灯光下,哪里是人,分明是个鬼魅。

“小妖?你怎么回来了!?”张云飞看着小妖愣了愣,忽然记起来了:“你看爸这脑子,你爷爷通知我今天你回来,我给忘了!你吃饭没,我给你做去!我给你做饭去!”

张云飞脸上挤出一丝笑来,那笑扯动了一下伤口,让他半边脸痛得微微抽搐,扶着腰,一瘸一拐就要往后院走。

“吃个蛋呀吃!”小妖一把拦住:“爸,咋回事?你让人打了!?”

张云飞呵呵一笑:“你看你这孩子说的,我好好的,谁个打我?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屋里就成这样了。唉,老了老了,手脚也不灵动了,没事,没事,爸给你做饭去。”

看着眼前这男人,小妖眼泪唰的一下落下来了。

这么多年,自己和爸呆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每一年也就回家一两次父子二人呆个十天半个月。但每一次回来,明显发现爸越来越老了。原本乌黑的头发变成现在这样斑白,原本笔直的腰佝偻不堪,连动作都不灵光了,上一次回来,看见门口蹲着个人穿着一身的邋遢衣服咬两块馒头吃咸菜,起先还以为是乞丐,后来上前一开竟然是自己亲爹。才四十不到,远看和六十岁的人没啥分别!

爸为啥这样,小妖比谁都清楚。

在山里,虽然吃喝拉撒是爷爷的,但老爷子平日里没啥收入,靠的就是乡亲们每次去观礼献上的香油钱,都是穷人,那些钱能有多少?半大小子吹亏老子,小妖不光是生活,还要读书、花销,这些钱,都是靠爸一笔一笔款子汇过去的。

小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亲爹,别人有能耐,别人阿谀奉承坑蒙拐骗,他不会,他就像块石头,不懂得变通,不懂得那些勾心斗角的手段,老老实实看着自己的店,看着自己从乡下收上来一件件破烂老东西,靠着这些东西赚的零头八角一点点为小妖积攒花销,为了让小妖生活得好一点,这些年,他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累没受过!?

爸老实,在靠人脉靠眼光靠手腕靠阴谋诡计的古玩界,老实人怎能不吃亏?这些年古玩生意固然红火,但不属于自己这爹,他不会赚那些黑心钱,很多时候还会说真话,说真话就得罪人,一来二去,城隍庙的不少人暗地里没少拆他台挤兑他,搞得生意越来越难做!

这些,小妖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