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不忿影颜那样待你。”珠儿依然愤愤不平的样子,“你怎么一点脾气都没有?”

椰儿大为感动,将手抚住珠儿的头发:“小人儿,骂起话来倒利落。罚你今晚别给我洗脚。”

珠儿哧的一笑,两人相拥相携款款而行,分花拂柳,回至楚香宮。一回卧房,椰儿将手中的那色裙帔摊开,沉思片刻,终无奈地叹道:“没有画样,怎么绣得出来?”

“影颜要在上面绣上这么复杂的花样,拿去织工局用花机织好了,干吗要你来绣?”珠儿生气道,“我看影颜分明是在找碴,别去管她。”

“真想为难我也就罢了,”椰儿苦笑,“她是看上我的针绣,又不能直言要,看我疼水惜的样子,故意折磨她逼我答应下来的。”

“这母老虎!”珠儿禁不住又骂偿。

“也不知道哪里去找画样?”椰儿感到为难。

珠儿眼珠一转,抚掌笑道:“王府工坊里有工匠描金描银的,兴许他们会描这些。”

王爷府的堂阁楼台大都建在魏都城的东南与西南,西北角仍是大片未经劈荒的森森林木,隐显出低矮的纵横屋脊。

椰儿在珠儿的搀扶下渐近工房,便听见有一群苍老的男音在吟唱胡调,循着歌声,走至最东一处院落,歌声正从后窗中传出,夹杂着捶打金器声。她们站在窗外探头向内窥看。

几名年老的金工正在一边俯首做活,一边随口吟唱不知名的歌调,听来悠远而苍凉。这些人原本应该身材高大,此时都颈背佝偻,满面愁容,显是曾经饱尝艰辛。工案上立着几个彩釉的瓷偶,彩釉滴流出缬花纹,十分绚丽。

椰儿的目光落在工案上,一瞬不瞬的不能移开。

“都是柬国的俘虏,先皇在世时就抓了来,都是能工巧匠。背井离乡几十年,估计老死在这里了。”珠儿在身边小声地解释着。

椰儿移身至门楣旁,就在门口伫立着观望。她细柔的影子正巧落在工案上,歌声停了,老金工们吃惊地抬起了头看她,随即又木然地低下头去,继续手中的活计。其中一个人用力在墙上敲了个暗号,只听有人尖声应道“来了”,接着,一个青年工匠轻快地从隔壁工室赶了过来。

“又做错什么了?宫里再怪下来我不管了……”他一边迈步一边说着话,忽然看见椰儿她们,呆了呆。

椰儿没想到里面还有这般年轻的男子,与珠儿面面相觑,不能言语。

“两位姑娘找喜柱什么事?”那叫喜柱的男子满脸笑容道。

椰儿表示她们过来要个画样。喜柱问清楚了,沉吟片刻,道:“你们随我来。”

椰儿她们跟着他走,有人忽然在后面扬声:“喜柱,这里的活计还少了?我们求你绘个画样,你就烦,说是忙得不能喘气。今日怎么见了女人不忙了?这口气喘匀了?”

更有人说着刻薄的言语。那些原本木板的老人们闹着应和。

喜柱也不理会,径直带着椰儿和珠儿一处荒废的游廊,只见壁间、梁上,昔年被精心绘上的彩画虽有剥落,但是大多完好清晰。椰儿驻足在苔痕斑驳的花砖阶上,凝立仰看殿檐下一处拱眼上的牡丹锦鸡图。

“我从前在寺院里绘的画壁,比这个好许多倍。”喜柱指点着面前一幅幅图画,带着自满的笑。

“师父是寺院的画工?”珠儿好奇的问。王宫里除了华能,都是那些阉了的宫人内侍,那些老金工一天到晚关在工房里,也是与废人无异。

喜柱闻言脸色黯淡下来:“我本和尚,犯了事,被罚入宫做了画工……”

椰儿她们沉默下来。

“姑娘是否喜欢从这些彩画上采写画本?或者喜柱另外给您画个花样?姑娘尽管讲来。”喜柱殷勤地说。他的目光有别于宫中年久的宫监的混浊,注视椰儿的眼神里闪了一点火星。

椰儿求画心切,低眼絮絮细说着。喜柱大有兴致地细问椰儿是何想法,用何种丝线、意待以何法挑绣。然后,用笔在纸上飞快地勾勒画草,洋洋洒洒。椰儿不禁暗叹,这人既心灵手巧,又博学多才,成了阉人真是可惜了。

不知不觉已是黄昏,喜柱完成了手中的图,满意地交给了椰儿。椰儿和珠儿谢了,送他到庭中,方慢悠悠地出了果园,说说笑笑地来到了魏都城。

魏都城畔杨柳垂地,水烟凝碧,重重楼台参差,倒影波中,四周澄澈空明,真令人胸襟漱涤,不着一尘。

椰儿心情愉悦,拉着珠儿倘徉在柳荫间,想起家乡泥石路两边的柳树,淡淡而惬意的笑浮现在脸上。

不经意抬头,前面一群宫人正颠着一座步辇过来,上面一身杏黄,悠闲坐着的正是华能华能。

椰儿脸色大变,慌忙扯住珠儿:“咱们走别的道。”倒退着转另一石桥走,绕过一带短红栏,方来到通往楚香宮五色石砌的羊肠小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