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达胜一句话都不说了,就那么低着头,一时觉得要这样帮忙也行,一时又觉得要那样帮忙会比较适合。

大房的人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大张氏和几个儿子儿媳都看向罗达开,眼睛里闪着毫不掩饰的*和迫切。他们都知道只有罗达开说的话才更有分量。

罗达开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又看着还低着头的老四,心里就有些不得劲了,这行不行也给个话呀。他装作咳了两声,有些不悦地问道:“咋啦,老四,是不是看着大哥家有困难了,你也不肯拉一把呀?”

罗达胜心里还在想着要如何帮,刚刚才想到的一点苗头就被打断了。听到他大哥再次问起了,他很为难,他不是不肯帮呀,他只是觉得不应该像罗志仁说的那样子,每个月给几两银子作家用。

不过,要是说只接济一次两次,哪怕是多几次,倒也行。大哥家里能干活的人多,还有几个读书人呢,只要大家齐心合力,相信很快就能过上好一些的小日子的。自己家就是在最开始的时候,能帮的尽量就帮忙一下,以后的就看他们自己的努力了。

“四叔,这屋里头坐的可都是你至亲的亲人哪,是你嫡亲的大哥、嫡亲的侄子,是吧,为啥四叔都不愿意帮一下咧。我看那个周大姨在四叔家都住了老久了呢,她是不是没地方可去,要赖在这里让四叔一家来养活呀?那四叔能收留她,咋地就不能接济一下本家的兄弟子侄呀?这事说出去,也不怕外边人戳脊梁骨么?”小张氏突然阴阳怪气地插了几句。

罗达胜正准备要说话的,一听到小张氏这样说,心里就有些气了,这是要拿话来逼自己了,还要牵扯上孩子他大姨。

“志方媳妇,孩子他大姨并没有要赖在这里,她也不需要咱家来养活。是我和孩子他娘请大姨姐留在这里帮咱们家立起来的。”罗达胜正色道。

上次周大姨给家里定做了一批新家具,他和媳妇儿才知道周大姨带了不少银子银票在身上的。这事还让他们又后怕了好几天。要知道周大姨是独自一人回到家里来的,带着这么多钱财多凶险呀。所以他很清楚,周大姨根本就不用依靠自己家,就可以生活得很好。他们坚持要让周大姨住下,一来是不想她一个人住外面太孤苦了,二来有周大姨在,家里人能轻省了不少。

小张氏脸上就有些悻悻的,她也记得上次要家具的事,就不再说什么了。

又想了想,罗达胜便说:“大哥。大嫂。我没有说不帮。只是不可能每个月都给使用银子的。大哥大嫂你们儿女双全的,怎么说也用不着弟弟家来奉养的吧?依我看,大哥家里能干活的人多,读的书也多。这脑袋瓜子就比咱们的好使,所以只要大家合心合力,肯定很快就能把日子过起来的。我们家就两个大人干活,也只是孩子们懂事给帮了不少忙,熬了这么多年还不是熬过来了。大哥一家才刚搬回来,头年的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我们能帮的自然是要帮的。那,大哥,你们以后有啥打算。都有商量了么?”

听了罗达胜的话,屋里寂静良久,他们有什么打算呢?他们就只是想过回以前那种舒服体面的日子,没别的念想了。

罗达开却犹如五雷轰顶,那句“儿女双全”的话儿一直在他耳边回响。

想想自己这个曾经的水排村第一个秀才。又身为老罗家长子,可是老爷子老太太最最看重的儿子,周围的亲友村邻也一直对自己尊敬有礼。可现在他竟然落魄到要开口向自己的小弟讨要供养费了,还、还没脸没皮地算计着要老四来养活自己这一大家子。这让他情何以堪呀,这让他百年以后又有啥脸面去见祖宗呀?

自家真的就困难到了只能伸手向别人要的地步了么?不,并不是的,只是自己一家子都贪图享受,过不惯苦日子才生出了这种心思的。唉,真是作孽呀。

老四说的话是有些道理,可他一点都不了解自个家里的情况呀。

家里能干活的人是多,可是能指望他们干啥呢?连做饭洗衣,收拾碗筷这些轻省的活计都要推三阻四的。那耕田种地、担担抬抬这些粗重活儿,更加没有哪个人愿意去干了。

读书多,可在这乡下地方有啥用?不能换口饭吃,也不能换银子用。要是以前,也许还能去坐坐馆,或教几个富贵人家里的孩子,但家里出了那档事之后,他们的秀才功名已被剥夺。名声也受累了。

这样一合计,家里以后还能有什么好的打算呢?没有了,完全没有了。罗家大房是要没落了。

屋里的烛火摇曳,忽明忽暗的,罗达开的脸色在烛光中就显得十分地怪异。

“大哥,你咋地啦?”罗达胜看得心里抽了一下,便开口问道。

罗达开正发愁着以后的打算呢,听到了罗达胜的声音,方才抬起头来,茫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心里又亮堂起来了,现在估计也只有老四能帮帮自己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