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琳不过慌乱数息便冷静下来,他到底是正儿八经的镇国将军之子,大世面也是见过一二的。哪怕龙鳞卫如今权势滔天、如威如狱,但龚琳自许问心无愧,躬身行礼,眼神清亮地回过去:“千户大人明察,龚府上下光明磊落,家父正直满朝皆知,断无可能行此等违法之举!”

彭索骥暗自摇头,心内嗤笑,黄口小儿,连个通房都不曾有过,又哪里晓得后院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腌臜龌龊手段。

贾环皱着眉,忽而瞥见一侧流云神色有异,心下多了几分计较,只对龚琳道:“今日天色已晚,且保不齐隔墙有耳。青函你先去歇息着,只消与我找间僻静屋子,我与彭千户有要事相商。”

这一日受得刺激过多,龚琳却也是有些心力交瘁,但仍撑着为贾环吩咐好一切,拨了飞岫和一个名唤小华的二等丫头服侍他,连晚饭也没用就急急回去睡了。

入夜,待贾环洗漱完毕伺候着换了衣裳解了头发后,飞岫便极有眼里介儿地领着小华退出了房间。彭索骥从梁上狸猫一般轻巧地隐下,恭敬地跪倒在了面朝妆镜的贾环身后。

“回来了?”

“是。”彭索骥垂下头去,宽阔的背脊显出极是恭敬顺从之姿。

贾环细细挽了过长的中衣袖子,龚府里头没有与他适龄的男孩儿,飞岫便拿了龚琳的新衣给他,说不得长的一点两点,他穿着很是不伦不类。

“他怎么说?”

彭索骥愈加谦卑:“皇上说一切交由您处理,将军府便是明儿闹翻了天去他也不会管。”

“倒是惫懒。”贾环笑骂一句,这位哪怕在二品大员面前也敢摆摆架子的千户大人却紧张地连呼吸都要顿住,心中暗自发苦,这若是让那一位知道,怕是小命休矣!

“我让你查的你可弄清楚了?”

彭索骥立时抬头,拱手道:“大人高见,那番猜测果然应了八成。”

这话的由头却还要退到贾环注意到流云神色有异之时。

他是七窍玲珑之人,一猜便有了准,光明灯乃是顶顶贵重之物,可下午瞧见的,无论龚琳还是龚珉生活起居多依赖的是年长些性子沉稳的大丫头飞岫,至于流云,恐怕是专为了这个物件儿有的点灯婢子。

此类人心中有不平是常见之事,也极容易为一些蝇头小利所动,因此贾环大胆猜测,恐是她私下里将灯借给了某几个心怀叵测的人物,才招惹下了这等祸事。

而龚府仆妇小子稀少,又没有那许多的旁支远亲,唯一的矛头便正正地指向了龚琳曾与贾环说过的那位有些心眼子的姨娘。

且说龚琳为贾环安排膳食住宿时,得了贾环指示的彭索骥便将流云弄进了将军府一处废置菜窖。龙鳞卫是行走在暗处专替皇帝拔刺儿灭口的主,固然此处没有诏狱里方便,但一些小玩意儿却还是信手就来的,流云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哪里经受得住,一来二去便凄凄惨惨地交代了。

原找她借灯的不是别人,却是那个很让龚琳厌烦的将军府庶子龚玥。

要说二八芳龄的少女哪个不怀春?君不见纵观红楼,除了情便是爱,正儿八经的明清史稀罕得都成骨头里挑鸡蛋了吗?

流云自知龚琳看她不上,龚珉与她更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绝无可能,也唯有在这位庶出的二公子身上才能动些心眼子!故而平时她就刻了意地与龚玥接近着,讨好着,日头长了龚玥倒像也对她有那么几分意思了。

这次龚玥前来借灯并非偶然,打从半年前龚珉得了这之后,他便是时有来的,提了三四回,流云心中不敢,又不愿意因回绝了他使关系搞坏,便时常拿话吊着他。

过了数月,龚珉孩子心性,对光明灯的兴趣便也淡了,更没有时时想着日日抱着了,流云便大着胆子将灯给了龚玥。

但她没想到,这个龚玥虽说性子并不着调儿,却也算得上纯孝,对他亲生的母亲柳姨娘倒是很好,据贾环猜测,其中恐怕也得有这货宣传的人人平等的思想在。却说这柳姨娘见了玻璃灯,是满心火烧火燎一般的嫉恨怨妒,心中有了极坏的主意后,便佯装着喜欢可怜之相说这等稀奇玩物她从未见过,要借着把玩一夜。

龚玥知她身份低贱,不疑有他,有暗自思忖流云与自己玩得好,想必也是不要紧的。

过了几日,光明灯被还回来,流云心中总算松了口气儿,也幸亏前头龚珉忙着背书和缠他大哥哥习武,没想起来这茬,三人便这般瞒天过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