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伸出纤小的手掌抚上男人死死嵌进嘴唇里的牙齿:“莫咬,出血了多疼。”

“环儿不怕吗?”赫连扣的双手上移,松松卡住了少年细长的颈子。

他是真的有些后悔,他本不该和小孩儿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脸,朝野是非、帝王心绪,他怎么能说给一个总角稚童知道?若是传出去,周首辅必定要给自己难看!

贾环掀了掀眼皮,扯下一块亵衣袖子给男人抹掉了血痕,口气极淡:“怕什么?怕扣扣你吃了我?我这副模样,怕是想出去嚼舌也不成罢?你别把我掐死了,那死相难看着呢,我怕吓着。”

“环儿、环儿......”瞧着小孩儿玉人一样淡漠的神色,赫连扣就那么信了,毫无道理的、无所顾忌的。就像他们初见时贾环冲他伸手拿玉佩换钱,他没有震怒没有不愉,仅仅是觉得,那孩子无端可爱着,叫人喜欢着!

这世间,总有这样的缘分,无论是何等身份何等年岁。

“你想要报复他们吗?”贾环认真地看着眼神已经软下来的男人,就这么一次,我信你,如果你值得,我便为你赢这个天下!

赫连扣抿紧了嘴唇,像两把锋锐而薄的刀刃,流淌着灼烧人心的艳丽冷酷。

贾环轻轻笑了:“赫连,你信不信我?”

“我信!”

半月有余,贾环的烫伤早已好的差不多,赫连扣使人从宫里送出许多极好的药膏,他日日抹着,如今背上那处便只剩下了一些浅浅的红痕,瞧得莲香高兴透了。

午间日头正好,贾环嫌躺着都快发霉,莲香便在院里摆了竹椅小几糕点茶水等物,供他取用。

贾环慢悠悠地练了一套五禽戏又弄了一遍太极拳,直到浑身泛起暖意才渐渐歇了,捧着杯茶半躺在竹椅上看书。

莲香边纳着双软底棉鞋边絮叨道:“早间我把你写的东西给林姑娘送去了,姑娘看了几页,喜欢得不得了,竟是沉迷进去了,连与我倒杯茶也不曾。紫鹃又阴阳怪气地说了几声,我冷眼瞧着她可不是个心小的。”

“林姐姐自小进了贾府,这地方从来是个荒唐的,更没有人教她管家奶奶该学的活儿,说不得竟是个丫头都服不了,你空着便帮衬一把。”贾环皱眉道,贾母一心将林黛玉与她那宝贝孙儿凑做一堆儿,也一心以为贾府能百年千年,便只当她是个富贵客似的娇养着,浑不知这是多大的害事。

这半月下来,贾环对林黛玉倒是有几分喜欢的,论年纪来说,女孩儿比自己最小的妹子还幼几岁,在这风雨飘摇的贾家更是凄苦无依,最后竟是活活哭死的,没白的叫人心疼!贾宝玉眼看着是这样的痴人,依照原作和他性格的巨大惯性来说,贾环也不指着这人能活出个多精彩多不一样的路数来,只是这回这林妹妹,却不能让他给糟践了!

莲香点头应着,又道:“昨儿个我出门,听街头巷口的都在传,那新晋状元苏赫的名声臭了,乡下的糟糠妻找上门来,他却和那首辅家的小姐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可怜那女子,险些一头撞死在金殿上!圣上仁厚,许了他俩和离,又赏了那女子许多财宝金银,叫她回去好过日子,可谁知还没出这燕京城,那苦命女人便死在了客栈里,满身都是血,那个吓人!又有在状元府里发现了凶刀,这可真是跟哥儿您说的秦香莲陈世美极像了,只恨世间没有那包拯包大青天,可惜可惜!”

“你亲眼见到了?”贾环好笑地点了点她贼兮兮的眉头,“小丫头长吁短叹的,易老!”

“哥儿当真坏心,不与你说了,我找林姑娘去,那一帘幽梦她读完了必定爱和我讲的!”莲香吐了吐舌头,蹦跳着跑出院子。

贾环摇摇头,缓缓闭上眼。

不片刻,一双微暖宽厚的手掌便覆上了他的睫毛,轻而柔,像是怕惊醒了他。

“你来了?掐的好时候,正巧那聒噪丫头出去了。”贾环拉下那双手,躺在竹椅上温和地笑起来。

男人今日换了色更沉更重的黑金云纹镶貂毛长袍,腰间悬一块青玉珏,满头乌发都披散着,略有些凌乱的样子,眉目却显得更深刻些。

赫连扣把小少年往怀里一抱,挺不客气地坐在了竹椅上,随手拿着小几上的果子吃着:“我等了些时候,下了朝便想来和你说,苏赫叫我办了,周文清气的很,偏偏半个字都说不出。”

贾环笑了声,跳下他的腿:”你等着些,我进去拿东西。”

赫连扣便只静静等着,日光晒得他懒洋洋的,有些倦怠,这是数月来他头一次如此轻松如此愉悦,笑,几乎要从嘴角泛起来。

贾环很快便拿着几样物什出来了,坐到椅子上推了推赫连扣,待他往里了些便拿出一柄桃木梳子替他顺发。赫连扣像某种大型动物似的任由小少年动作,那穿行发间的手指柔软细致,带着熨帖肌肤的暖度,每一根发丝都仿佛要躺下去□一般。

贾环本来是要给他束发的,见男人那副舒坦的样子忽而有些不忍,便伸手替他按摩起头皮来。没过一会儿,赫连扣便沉沉地睡去,贾环叹了口气,折身回屋里取出锦被替他盖上,又在椅边多摆了一个炭盆,自己便坐在一侧静静地写字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