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半夜里来瞧了我一回。

彼时,我侧身躺着,面朝着一面冷冰冰的墙壁,悄然听了他极轻的动静,身后的床榻一软,想来便是容若在榻边坐了下来。

我想起觉罗氏色厉荏苒的模样,下意识地避了一避。

终归是要离了的人,何必再这样亲近,最后不过是徒增不平和伤感。

“还没睡呢?”

我模糊不清地应了一声:“身子重,睡不稳。”

容若笑言:“也不是大事儿,回头求阿玛去请宫里的太医来,给你开上一味安神养胎的药就是了。”

他不提皇宫我倒还好,一提起来,我难免又想起惠嫔娘娘来。怎么,他提及皇宫,不是也惦记起这位柔顺温婉美人儿来了?

我有些不快,道:“何敢劳动宫里的太医,自己挨挨就过去了。”

“你瞧,又这样自苦了。”容若叹了口气,脱靴上榻,伸手轻轻拍着我,安抚着,“苦着自己你不在意,难道还不在意孩子么?”

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着我,我一面心安,一面心酸。

半晌,我问:“你知道瓜尔佳氏么?”

他倒是着心想了一想,方道:“是一等公朴尔普家的女儿?”

我见他如此清楚,心里头一酸:“你倒记得清楚。”

他不以为意,一面轻抚着我,一面宽声道:“听额娘讲过几回,具体说了些什么,倒是没往心里头去。”

我略略宽心,半阖着眼睛歇了一会儿,他轻轻拍着我,倒让我格外安心起来。

过了小半盏茶的时候,我转了个身躺着,正面对着他,他屈腿靠在床边上,映着月光略瞧了瞧我,伸手擦了擦我的眼角,略沉了沉眸子,柔声道:“怎么掉眼泪了?”

我伸手一把抓过他的手,他微微一滞。

我沉了心,听自己问道:“容若,你说,我若生了男孩,便同我结三生之约,可当真么?”

他勾唇浅笑,伸手抚着我的脸,手虽还凉着,却已有温意:“君子一诺千金,说过的话,自然作数。”他伸手浅浅覆上我隆起的肚子,那孩子似是察觉出自己的阿玛,重重地踢了我肚子一下,我一个不防备,“哎呦”一声。

他又惊又喜:“绾绾,他踢了我一下。”

我嗔笑他:“你啊,也不是头一回当阿玛了,怎么倒像个小孩儿似的?”

他施施然面朝我躺下,伸手勾了我的脸,拇指摩挲着我的脸颊,笑道:“虽不是第一回当阿玛,可却是头一个嫡子,岂是别人比得了的?”

我对着他迎面瞧着,月光如霜,流光溢彩般映在容若漆黑的瞳仁里,我伸手勾住他小指,问道:“富格可还好么?我这些日子倒少关照他了。”

容若笑道:“我也有些日子没瞧见了,前几日听着颜氏提起,说是已经会认人,会爬了。”

我说:“以后不管谁来,那富格便让颜姨娘自己带着罢,总是亲生的孩子,嫡母再好,也总有疏忽的时候。”

他笑:“一早就听说你让颜氏自己养着。左右你是富格的嫡母,你自个儿定就是。”

我不知是何滋味儿,只是垂着眸子,又道:“你曾有寒疾,即便如今已经是大好了,也需得照看着自己的身子。科举固然要紧,可我宁肯你的身子好好儿的,就算不去考那劳什子,也是好的。”

他轻轻拧了我脸一下,轻笑道:“今儿个怎么了?又不是生离死别,若要叮嘱,今后自有几十年都是你叮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