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姐姐,沈姐姐。”

门外传来轻轻地叩门声。

月凉如水,漫天霜华,这样的好夜色,委实是该找个人聊一聊。

案几上摆着两杯热腾腾的清茶,并上一盘蜜饯瓜果,便是我一早就备好了的。

我起身开门,少女映着月色的脸显得娇俏动人。我心里暗暗叹了一声,年轻真好啊...一面侧身将她迎进门来。

小鱼欢天喜地地朝着那盘蜜饯扑过去,塞了满嘴,嘟囔着说:“沈姐姐,今日不如给我讲讲你的故事罢?”

我沉吟片刻,笑盈盈地坐到她身侧,披上一件轻薄的长衫:“我的故事不太可信,不过...若当真要听,倒也无妨。”

“只一点。”我伸出一直指头在她眼前晃一晃,严肃地道,“听了之后,可不要同外人多说半句,不然以后你便再也见不到我了,知道么?”

小鱼塞得满嘴的俏脸也随着严肃起来,将满嘴的蜜饯咽了下去,抬手起誓:“我若说出半句,便叫我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我望着她郑重的神色,不禁失笑。

如今的姑娘家当真是了不得了,这还尚未出闺,便能将这句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总归,我自小的教养是令我羞于启齿的。

我清了清嗓子,端起面前那盏清茶,慢慢悠悠地啜了一口,方才道:“我的故事,便从康熙十三年说起罢...”

我始终都记得康熙十三年那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柳枝抽芽,碧水悠悠,正是一副春和景明的盛景。

京中有权有势的富贵人家哪一个也没落下,我坐在喜轿里头,凤冠霞帔,浓妆艳抹,头顶上那顶凤冠压得我脑袋都抬不起来,只隐隐听得见欢天喜地的鞭炮声和迎来送往,宾客如云的祝贺声。

这日,便是我被皇上谕旨赐婚,嫁与朝中重臣纳兰明珠之嫡长子纳兰成德的日子。

纳兰明珠官拜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又曾助皇上平三番,擒鳌拜,立下赫赫战功,连带着整个纳兰宗族也成了朝中数一数二的贵戚。

我被丫鬟引着入了内堂,透过红盖头的缝隙,隐约瞧见我身侧那双雪底黑缎云纹靴,想来这便是我未来的夫君了。

其实我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期待的,权臣纳兰明珠嫡长子,名满京城,不过同我相仿年纪,传言却已是一个温润如玉的浊世翩翩佳公子,文采斐然,武艺高强,实在是再难得完满的夫君了。

喜娘将一条红绸子塞进我二人手中,我身上那几十斤的劳什子实在沉重,令我举动有些艰难。

三拜行过,我在丫鬟的搀扶下堪堪站起身,喜娘便一阵风似的冲到我身侧,低声道:“大公子,还未入洞房,这绸子可放不得。”

这话便是对我身侧的人说的。

我心里微微一沉,这已经算不得是不知礼数,只能说,是他对我们这桩亲事并不上心,甚至是抗拒的,才用这样的法子来宣泄不满。

“容若,你来。”觉罗氏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她本是宗室贵女,亦是爱新觉罗一脉,同皇家攀得上近亲的格格。

我被红绸子引着,又不能松手,便只能跟着他往前挪了几步。

“额娘。”

正如传言中他的模样那样,只不过这区区两个字,我眼前便生生浮现出一个清冷高华的贵公子形象,温如玉质。

觉罗氏说:“成了亲便是大人了。往后的日子,便要你们二人好好过妥帖,知道么?”

我那时有些想念我的娘亲了,可我知道,往后我再见娘亲,怕是难了。

红绸子动了一下,我听到那个温润的声音轻道:“儿子谨记额娘教诲。”

觉罗氏没有回应,我忙福身,恭声道:“谨记格格教诲。”

觉罗氏轻笑一声:“还叫格格?”

我心里头天人交战了一番,终究还是只能开口道:“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