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么说。

但等深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郑大人还是又倔强的睁开眼,浑浊的老眼中迸发出一股慑人的光芒:“不行!我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哪怕只有最后一分希望,我们也绝对不能放弃!”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放弃不放弃的问题了。就算他们想放弃,李潇然还不肯呢!

第二天,京城上下便传遍了郑家大公子不顾廉耻在街上裸奔的故事。这个最新最劲爆的消息立马便将李潇然多年的小霸王事迹给压了下去。

毕竟小霸王已经在京城耀武扬威多年了,那些手段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说了几日便有些索然无味。

但郑大公子不同啊!

要知道,在郑贵妃入宫之前,这姓郑的一家都并不怎么显眼的。等郑贵妃渐渐的冒头的,又对郑家人拘束得紧,郑家人对外的形象一直保持得很不错。郑大公子更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一度还蒙骗了不少纯情少女的双眼。

谁知道就是这样的人,居然能做出那么让人眼前一亮的事!

不到三天的功夫,关于此事的各种版本就在京城里传遍了,就连深宅内院的少女们也都知道了不少。关于事情的起因,那什么被黑衣人追杀,大家是死都不信的。于是,有人说郑大公子是梦魇了,稀里糊涂出来的;有人说他必定是私会良家妇女结果被人家丈夫捉奸,顾不上提裤子就跑出来了;甚至还有人说,郑大公子就这爱好,指不定平时在府里就是这么干的呢!

反正不管自己的事,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自然是怎么邪乎怎么说,怎么招眼怎么折腾。到最后,直接就演变成了郑大公子是个裸奔狂魔,全郑家上下的人都被他这么高雅的人体艺术陶醉过。但是他却不满足于在郑府里狂奔,便干脆奔到京城大街上去了!

当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郑大人气得摔烂了府里最后一套汝窑的杯子。

郑夫人早已经都没力气哭了,气息奄奄的倒在床上,嘴里喃喃不断:“早说了不该去和他们对着干的,不该呀!”

郑大公子少不得又被郑大人打了几顿,再加上那件事的确太过丢人现眼,他心灵外加身体的创伤都需要治疗,便干脆也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见人,吃喝拉撒也都在屋子里解决。

对此,郑贵妃虽然也急得上火,但她的日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左都御史进宫参的那一本实在是太狠了,而且据内部人员说,这位老人家进了御书房就开始拍桌子大吼,中气十足的连比他年轻二十岁的皇帝都及不上。皇帝都被他过于直白的话气得面无血色,一口气都差点没吊上来。一个高高在上的国君,到头来居然还要低声下气的安抚臣子,他这辈子就没几次这么憋屈过!

好容易送走了左都御史,皇帝转头就去了郑贵妃的寝宫。彼时郑贵妃还不知道消息,以为皇帝是又要来临幸自己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兴冲冲迎出去。

这满脸春风得意的笑叫皇帝看在眼里,他心里就更憋屈得难受了!

凭什么?他日理万机,天天忙的跟条狗一样,结果还要受臣子的气。可这个女人呢?这两年来不停的生事,不停的给他惹麻烦,他给她遮掩了一次又一次,现在他都已经郁闷成这样了,她自己的娘家出了这么丢人现眼的事,她居然还笑!还笑得这么开心!他撕了这个女人的心都有了!

心里不爽利,皇帝的口气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爱妃倒是自在得很!”

郑贵妃一听这话,心里瞬时凉了半截。赶紧便收起笑脸:“皇上何出此言?臣妾是因为看到皇上您了所以才心情好的呀!”

好个屁!他现在看到她就一肚子的火!

“难道不是因为你娘家人做的那些事吗?”皇帝沉声问。

郑贵妃心里咯噔一下!

皇上知道了?她叫人私底下对平王府做的那些事?

可是她明明都隐瞒得很好的呀!而且皇帝那边不是一直没有动静的吗,怎么突然就……

但终究还是心虚,她双膝一软,咚的一声跪地,嘴上却还是道:“皇上真是羞死臣妾了!臣妾身在深宫,久不和他们来往,哪里知道他们都做了些什么?而且这些年臣妾一直教导他们,做事要公正严明,切不可徇私枉法,臣妾从没说过除此之外的任何话!”说着顿一顿,抬起泪水涟涟的眸子,“若是他们真做了任何败坏法纪的事,请皇上务必严惩不贷!”

她虽然哭得很美,但皇帝这些年也早已经看腻了。更何况今天心情着实太差,见状只是冷冷一笑:“你不知道?你的外甥干了一件这么大的事情,你这个做姑姑的竟会不知?”

郑贵妃听在耳里,心里诡异的感觉更深了。

为什么她觉得,皇帝说的和她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忍不住小声问:“不知他到底做了什么?还请皇上明示。”

“明示?哼,这种话朕可说不出来,免得脏了朕的口!”皇帝冷叱,一甩袖子,“既然你非得说不知情,那也就罢了。不过郑家教养有缺,子女不修其形,这却是实事求是的。从今往后,你便好生在寝宫里抄《女诫》吧!什么时候将德容言功全都心领神会了,什么时候再出去!”

我的天!

郑贵妃立时才发现事情绝对比她想象的还要大!皇上这是要禁她的足,而且没有规定期限!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一个不好,她就要在这里待一辈子了!

她被打入冷宫了!

不要啊!

浑身上下都生出一抹焦急来,她连忙扯着嗓子大叫:“皇上,您听臣妾说,臣妾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但皇帝哪里还听得进去她的话?直接袖袍一甩,大步流星的离去。

终于将胸口的恶气发泄出去了几分,他觉得清爽多了!

其实这些天郑大人一伙人对李潇然做的那些事他怎么可能不清楚?李潇然无法无天的性子他也知道,但碍于太后娘娘的偏宠,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好容易太后娘娘不在,他也想给这逍遥惯了的侄子一点教训。毕竟眼看他年纪就大了,以后总要顶立门户的,要是还是这般模样那该如何是好?所以对于外头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他也就权当做不知道了。

其实说白了,皇帝陛下也是一心的为了李潇然好。只是可怜他的苦心没人领情,李潇然回头就又做了一个这么大的反击,他心里也苦啊!可谁又能体会得到?

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他才发现自己居然走上了通往坤宁宫的路。

突然想起来,自己都好久没有和皇后促膝长谈了。还记得刚成亲那几年,他们几乎是亲密无间的,他有什么事都和皇后说。皇后是个极佳的听众,每每在他遇到难题时也能给予正确的引导。再不济,看着她静静坐在那里听自己说话,他的心里就会渐渐平静下来。

现在,光是想到皇后静静坐在那里的模样,他的心绪就已经莫名的宁静了下来。皇帝定定神,便连忙抬起脚,快步跨入了坤宁宫的大门。

郑贵妃被皇帝训斥,被禁足,反而人老珠黄的皇后重获圣宠,再加上外头的传言愈演愈烈,简直说什么的都有,郑府这次是雪上加霜再加暴雪,一家子人都跟被大雪冻烂了的小白菜似的,无精打采的走路都能撞到树上去。

但这还不够。

这一天,门可罗雀的郑府大门口突然出现了一辆华丽的朱轮华盖的马车。随后,两名孔武有力的小厮从后头的马车里跳下来,咚咚咚将镶着黄铜钉的大门敲得山响:“开门!赶紧开门!”

因为这些天外头的围观群众太多,打听消息的人也数不胜数,郑大人早已经将门房被撤了,只在门内留了两个瘦弱的小厮看着。

现在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郑家的脸面是丢尽了,别说以前看在郑贵妃的面子上上门来拜望的人了,就连亲朋故旧们也都没了踪迹。他们便干脆将大门紧闭,只留了后门放采买的人进出。

所以现在听到大门骤然被人敲响,守门的小厮还吓了一大跳,忙不迭跌跌撞撞的将门栓给卸了。

当门才刚被拉开一条缝隙,立马一记窝心脚从外头踹了进来,狠狠的将一个小厮给踹到一边。

“你们郑家的人一个个都死了吗?小爷我在外头叫了这半天的门才开,故意怠慢我们是不是?”不悦的低吼在头顶响起,另一个小厮一看,整个身子都凉了,赶紧跪地求饶,“世子爷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世子您来了,请世子恕罪!”

李潇然冷哼:“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只有本世子一个人来了?”

小厮小心翼翼的抬起头,便看到后方的马车上,车帘半掀,露出一角华丽的衣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穿的。小厮心中大凛,连忙爬起来:“世子和世子妃驾到,小的有失远迎,小的罪该万死!小的这就去通报,还请世子饶恕小的一命!”

说完也不管李潇然什么反应了,他转身就往后头飞奔而去。

“什么?他还敢来?!”

听到小厮的话,郑大人又气不打一处来。

别以为他不知道,那件事绝对是李潇然设计的!也只有他,继承了他母亲一样的聪明才智,才会以简简单单的一个手段,就掀起了如此的轩然大波。只要郑大公子赤身露体的出现在大街上,那么后面的事情就不用他再动手,那些人的八卦心理就已经足够将事情宣言得人尽皆知了!

比起他们费尽心思的各处折腾,他这一举动才是一劳永逸!

郑大公子听到消息,直接就从房间里蹦出来了。“爹,我要杀了他!他敢把儿子害成这样,儿子要让他偿命!”

郑大人反手就一巴掌扇了过去。

“偿命?偿什么命?你自己蠢,迷恋美色结果着了别人的道,那是你自作自受!现在就算别人找上门来,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事是他们做的?你有什么本事叫人任你处置?”

郑大公子捂着被打得生疼的脸一声都不敢吭。

这些天郑大人一生气就打他,他都已经快要被打习惯了。就连平时最疼爱他的郑夫人现在也不护着他了,他心里委屈得很,却根本找不到地方倾诉。

郑大人一看他这窝囊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知道自己蠢,以后你就好好给我在家里呆着,不要再出去丢人现眼了!”

“哟,郑大人这是在说谁呢?谁又给你们郑家丢人现眼了啊?”一道清亮中透着几分绵软的男音忽的传来,郑大人动作一滞,赶紧回头行礼,“微臣见过世子殿下!见过世子妃!”

“世子妃?”李潇然低叫一声,“我媳妇也来了?小爷我怎么不知道?”

她不是和你一道来的吗?你身边这一角衣裙……郑大人心道,猛地发现这料子颜色似乎太深了些,还不适合秦明兰这个年纪的人穿。心中一紧,连忙抬起头,当看到那个出现在面前的人时,他脸色陡变,双膝一软差点就跪下了。

“微臣,微臣见过平王妃!”

身穿深紫色长裙,头上戴着幕篱的平王妃微微颔首:“郑大人不必如此多礼。”

李潇然闻言又是一声冷哼:“他自是不用多礼,咱们也没那个功夫和他们多礼!”

他这话什么意思?

郑大人心里猛地跃起一个很不好的预感。连忙向开口转移话题,但李潇然已经噼里啪啦的又说起来了:“哎呀,原来三妹夫也在这里呢!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们正打算过来找你呢!三妹夫,你说你好端端的,怎么就不穿衣服上街乱跑去了?你自己乱跑也就罢了,可你有没有想过整个郑家都会因为你这一跑而声名扫地?郑家我们其实也管不着,但今天我们上门,那是必须要好好问问你——你郑大公子到底有什么毛病,为什么婚前没有和我们详说?我如花似玉的妹子嫁给你,你便是这样对她的吗?这新婚才一个月呢,你就能光屁。股出去乱跑了,以后那还得了?你将我们平王府的颜面置于何地了?”

连三妹夫都不叫了,直接喊郑大公子,可见他是真生气了。

见过贼喊捉贼的,但他们还没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贼喊捉贼的人!

郑大人和郑大公子双双被噎得直翻白眼。

郑大公子一个忍不住,跳起来破口大骂:“你胡说八道!谁爱光屁。股跑了?分明就是你——”

“阿季,闭嘴!”郑大人猛地厉声喝道,一把将儿子拽到一边,自己毕恭毕敬的对平王妃行了个礼,“下官教子无方,让王妃笑话了。不过王妃请尽管放心,那件事只是意外,犬子对三小姐敬重有加,如今心意也没有变过。从今往后,我们郑府也一定会好生善待三小姐!”

他们又不是来给李夷然出头的!虽然他们打的名号的确是这个没错。

李潇然冷哼。“敬重有加?和一个女人一起光着屁。股在街上跑,还不顾体统搂搂抱抱,这便是对小爷妹妹的敬重有加?小爷要是没记错的话,那个女人似乎就是三妹夫当初的贴身丫鬟,后来成亲才刚半个月就被提为姨娘,后又被逐出府的张姨娘?”说着又冷冷一笑,“小爷现在才知道,原来三妹夫你是个这么长情的人!”

郑大人和郑大公子父子俩羞得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以平王府的人脉,能在短时间内将张姨娘的身份查个清楚他们能理解。可是李潇然居然就这样用这个来打他们的脸,那还是超乎他们的意料之外了!

好歹也是亲戚,这样撕破脸好吗?

不过想想,私底下都已经互相撕扯成这样了,这脸面上的平和也早就不用再保持下去了!

不过,郑大人还是想把这个逆子给撕了算了!

儿子和张姨娘青梅竹马,感情甚深他能理解。甚至儿媳妇也够大度,进门之后就马上将人给提了姨娘,可是这儿子呢?不停的做傻事。他将张姨娘逐出府去不也是为了他好?后来这小子悄悄的将张姨娘给接了,还买了一栋宅子养着他,他也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但私底下也敲打过他好几次,警告他短期内不宜乱动。这小子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可一转眼呢?真是气死他了!

郑大公子其实心里也委屈呢!他真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不就是养了个外室吗?他爹还养了俩呢!他不过是出去闲逛的时候顺便去看看她罢了,谁知道就被人给陷害了?

说起来,还是要怪李潇然这个混蛋!

想着,便忍不住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