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任性出走将近一个月的世子爷终于回归了自己的小院。

一夜热闹过后,第二天一早,睡眼惺忪的李潇然又跟条死狗一般挂在秦明兰身上被拽到了前头。

新媳妇入门,第二天免不了要拜见父母兄长,秦明兰很荣幸的从新嫁娘手中得了一方精巧的帕子,李潇然则是一双鞋。

“母妃远在京城,我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便绣了一个抹额,还请大嫂帮忙带回京城中去。”毕恭毕敬的双手奉上一个绣着精美缠枝莲花的抹额,新嫁娘李家大小姐脸儿红红的道。

秦明兰酷酷的点点头,接过了。

已经进了二月了,南边的春天已然来到。和暖的春风徐徐送入室内,吹走了阵阵睡意,李潇然终于将黏在一起的眼皮掀开了一条缝隙。

眼看着新嫁娘将礼物送到兄弟姐妹们手中,几乎每一样礼物都对准了个人的胃口,他忍不住咂咂嘴,小声羡慕的道:“二弟,二弟妹,你们以后可要好好的过,争取早生贵子。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初掉进寒潭的缘故,身子至今不好。太医也说,以后别说长命百岁,就连生育都几乎成问题。现在看来,的确不假。”

他的声音不算太低。话音一落,满屋兴高采烈的人们脸上的笑意都为之一凝。其中尤以安庶妃母子的最为难看。

安庶妃当即就哭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滴滴答答的眼泪很快就汇聚成小小的一滩:“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李秀然一条腿受伤了跪不下去,便干脆将拐杖一扔,瘫倒在地上,抬头仰望李潇然:“大哥,当初都是我不对,你要是埋怨我,尽管打我骂我,这些都是我应得的!”

李潇然眨眨眼,悄悄抱紧了秦明兰的胳膊。

“你们这都是在说些什么啊?我不过就是随口说了一句,都多少年的事了,我都快不记得了,你们干嘛还这么自责?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说着便往秦明兰身后躲了进去。

安庶妃母子哭声一滞,平王爷立马低咳一声:“罢了,你们都各自少说一句吧!十多年前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大好的日子,生生的被扫兴了。”

安庶妃连忙擦擦眼泪:“是,婢妾知错了。”便手忙脚乱的将李秀然给扶起来。

平王爷点点头,再看向秦明兰这边。“李潇然。”

李潇然不得已慢慢踱步出来。“父王。”

“你看看你这像个什么样!”平王爷当即声音一愣,面色也阴沉下来,“身为兄长,却不知爱护兄弟,反而胡乱提及往事,你知道你让你弟妹多难堪吗?今天是他们的大日子,这都差点被你给毁了!你还不赶紧向你二弟还有弟妹认错?”

“是,孩儿知道了。”李潇然被骂得蔫头耷脑,不情不愿的挪过去,两手抱拳要死不活的道,“二弟,二弟妹,对不住,大哥我今天做错了。”

“大哥哪里的话!大家都是兄弟嘛,何必计较得这么清楚?”难得见他吃瘪一回,尤其是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李默然兴奋得无以复加,得意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还是新娘子二少夫人更沉稳些,连忙笑道:“大哥也不过是有感而发,我们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如今你和大嫂也是和和美美的一对,虽然身子弱了些,但我相信,假以时日,你们一定能生下一个和你们一样漂亮健康的小侄子的。”

“是吗?那借你吉言了。”李潇然闻言精神一震,乐呵呵的露出一口白牙。

他本就长得好,到了南边之后更是被这里的风物滋润着,越发的春红直白肌肤细嫩。一早起来精神不济还看不出什么,但现在这么一笑,风华立现,宛如一朵富丽堂皇的牡丹花在眼前徐徐绽放,美不胜收。二少夫人顿时都看呆了。

一旁的李默然见状,立马脸狠狠往下一拉,闪身拦在两人跟前:“大哥你年纪的确不小了,是该赶紧给父王生个孙子了。不过光在这里嘴上念叨没用,你要真心想要的话,还是多付出点实际行动更好。”

李潇然猛地瞪大眼。“二弟你原来这么奔放?我竟然今天才发现,以前真是失敬失敬。”拱手冲他摇晃两下,他乐呵呵的冲平王爷吐吐舌头,“父王,看来二弟是迫不及待要给您生个孙子了呢!”

平王爷早就又冷下脸。“胡说八道!”

李潇然被教训得一个哆嗦,连忙闭上嘴灰溜溜的站回秦明兰身边。

见状,李侧妃终于站起来道:“今天大喜的日子,王爷您就不要和他们小的计较了。他们都还小呢,口无遮拦了些也是有的。”

“都二十来岁的人了,还小?本王这个年纪早已经来南边为皇上办事多年了!”平王爷不悦低哼。

李潇然闷闷低下头。

李侧妃淡笑:“王爷您丰神俊朗,世上像你这样的人能有几个?世子自小体弱,又有您这样的父亲庇护着,他又何必如此辛劳?”说着冲安庶妃一笑,“安妹妹,你说呢?”

安庶妃连连点头:“侧妃姐姐说得对。王爷您能者多劳,世子身子不好,现在能好好的就已经是不容易了,您就不要对他太过苛责了。”

咦?不是在教训两个儿子的吗,怎么说着说着,大家的矛头都一齐指向李潇然一个了?

秦明兰嘴角轻扯,含笑看着这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终于让平王爷怒气淡去。“罢了,看在今天是你弟弟好日子的份上,我就不说你了。既然身子弱,那你赶紧回去歇着吧!”

“是,孩儿这就告退!”这只怕是李潇然最爱听的一句话了。话音才落,他便连连点头,拉上秦明兰就跑。

秦明兰无奈,也只得冲平王爷行个礼,夫妻俩双双离开。

待出了屋子,两人纷纷长出口气,继而相视一笑,手拉着手回到院子里。

关上门,将闲杂人等驱逐出去,他们才终于放下心来说几句知心话。

“你今天这话,肯定又要搅起一番风雨了。”秦明兰道。

李潇然优美的唇角一撇。“要的不就是搅起风雨吗?这搅起来的风雨越打,对我们才更有利!”

“那倒是。”秦明兰颔首,眼中一抹亮光闪过,“就是不知,到底是哪条鱼被惊动得更厉害了。”

他们猜得没错。

李潇然那一番话,的确是在大家伙心湖中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一层一层的涟漪。

两个人走后,其他人也都多多少少的被影响到,没了说笑的心思。勉强坐下说了几句,便各自散了。

平王爷独自往书房去了,安庶妃扶着儿子离开,其他人也都各自寻了个借口退下。

“昨天累了一天,今天又一早起来,你们肯定也累了,赶紧回去歇会吧!”看着下面一对新人,李侧妃柔声道。

新人柔顺的应了,双双离开。

前脚刚跨过门槛,后脚李默然便冷下脸,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

二少夫人脸色一白,不顾身子不适大步追上。“表哥,你这是怎么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表哥吗?我还以为你见到世子爷后,就忘了这世上还有别的男人了呢!”李默然酸溜溜的讥笑道。

虽然对李潇然这个病秧子很是瞧不上眼,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其实在内心深处,自己对他也是十分嫉妒的。嫉妒他是父王长子的身份,嫉妒他名正言顺的世子地位,更嫉妒他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孔。多少次不经意间他都会被勾得脸红心跳,又更何况自己这位一向爱好红花绿叶的表妹?

听他这么说,二少夫人噗嗤一声笑了。“表哥,你可是吃醋了?”

“谁吃醋了?谁吃醋了?我会吃那个病秧子的醋?不可能!”尽管心里早对此供认不讳,但在自己女人跟前,李默然还是一口死死咬定,绝不松口。

李二夫人见状也不刨根究底,只轻轻一笑:“不是最好。我也不过是初见世子,被他的相貌迷晕了眼罢了。不过表哥你放心,你才是我要依靠一辈子的良人,我以后只会对你最好。”

“真的?”这话真是让他觉得受用,李默然轻哼一声。

“自然是真的!”李二夫人一脸真诚的点头。

李默然心里彻底的舒坦了。“以后你记得要离他远点。那个人阴险狡诈,一点都不顾兄弟情义。那个女人又四肢发达,看谁不顺眼就动手。你一个弱女子,哪里会是他们的对手?”

“是吗?可是我觉得大哥大嫂其实人还不错呀!”李二夫人低声道。

“你又没有和他们打过交道,哪里知道他们是真不错还是假不错?反正你听我的话,别和他们来往就是了!反正他们也就在这里停留不了多久,你多回避几次就是了。”

“只怕他们在这里停留再久,也没心思来和咱们打交道。”李二夫人红唇轻抿,轻声细语的道。

在他们身后,李侧妃母子几人也早就李潇然方才那句话的意图开始做起猜测。

“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提起当初的事?”没有外人在,李侧妃也就不端什么高高在上的架子了,心里想什么便直接说了出来。

“应当是有感而发吧!”李夷然道,“说起来,他们成亲也有大半年了,大嫂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来,大哥会觉得着急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就算再着急,也不应该当众说出这种话呀!他那么聪明的人,难道还不知道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李侧妃摇头,“他这么说,自然有他的深意在。”

李嫣然也秀眉微皱。“我也觉得,大哥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有点怪怪的。对于那件事,当初我在京城也听人说起过几句,但母妃都说了,一切都是误会,这些年安庶妃为了弥补过错更是尽心竭力,按照道理说他应当早已经释怀了才是。可为什么今天又突然提起来了?”

“被推入寒潭,一病这么多年,到现在才娶上媳妇,却还迟迟没有孩子。要是换我,我可释怀不了。”李夷然轻笑。

李侧妃和李嫣然双双朝她看过来。

李嫣然笑意微僵。“难道我说错了吗?”

“不,你说得没错。”几兄弟中第二大的李孟然缓缓开口,和李侧妃十分相似的脸上带着一抹凝重。“我觉得,世子之所以突然这么说,绝对是有所预谋。”

预谋?预谋什么?

大家同时心想。

“看来,我们得好好去查查,当年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了。”李侧妃抬起头,一脸郑重的道。

同时满心郑重的还有安庶妃母子二人。

“怎么会这样?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这些年我们为了世子的身子也在四处努力的寻找药方,世子和王妃也从未说过半句埋怨的话。可为什么今天,世子突然又提到这事了?”早在李侧妃处时安庶妃便已是脸颊惨白摇摇欲坠。回到自己的地方,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