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却说那早已杀红眼的延珏是万万没有想到,这补给的随射,进围场的人会是自个儿媳妇儿!

那一瞬间的感觉怎么说呢,惊诧?感动?或是心间燃起一股子无法言喻的激情?

[说书的撇撇嘴儿。]您别想的恁浪漫,这可不然。

“你进来干什么!”延珏炸毛似的大吼一声,接着扯缰绳,夹马肚就朝被雨淋的稀里哗啦的小猴儿奔去!

待俩批高头大马齐头并耳后,俩人四目相对,大雨哗啦啦的浇的俩人没一个不狼狈的。

扬着袖子擦了一把混画儿的脸,小猴儿挤眼睛躲着雨的吼回去:“叫唤嘛叫唤,别不知道好歹,好像谁他妈乐意来似的!你阿玛要我挑人,我哪里知道哪个厉害!万一随手一点,还他妈不如我呢!”

“滚蛋!”延珏压根儿不听那个,只打量她那冻的泛着青紫的嘴唇儿大吼着:“你当这是儿戏?这林间多少野兽你知道么!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护的了自个儿么!”

“呵,我死了你不享福了。”小猴儿呲牙乐乐,露出八颗白牙儿,“反正你介也不缺娘们儿。”

“那他妈能跟你一样么!”延珏不经大脑的话嗷唠嗷唠吼出来,雨水顺着刚毅的下巴滑下来,滴滴砸在了汩汩流着血的伤处,小猴儿不太自在的咽咽唾沫,也没跟这儿多逗哏儿,只从怀中掏出几粒儿种子似的东西,给延珏递过去。

“我进来不是能给你送介个么,你受伤也不让告诉别人,我知道你介驴脾气也不可能不打,这不……”小猴儿的声音也软了几分。

其实,送这些百号子,才是她进来的真正目的,她心明镜儿,延珏这厮的性子,不可能因伤就不咬牙杀了,她这既然拦不起,道不如就给他送点东西抗抗。

这百号子真真儿是止咳止痛的上品,她这不过来时磕了俩,现在这肚子就再也不闹事儿了。

二话没说吃了那几粒儿百号子,延珏也不嚷了,而是阴沉着一张脸,脱了身上的马甲,给小猴儿穿上,而后沉声道,“你跟紧我,别跟丢了。”

“喳!擎好吧您呐!”小猴儿兴奋的应着,扯着缰绳跟了上去!

……

小猴儿本就手痒,自打那日学会弓箭后,第一次射杀猎物,怎一个兴奋二字了得!

于是乎,尽管接下来,暴雨洗刷整个山林平原,战鼓声雷鸣震耳,惊的动物们仓惶四窜,可在延珏这天生猎手的指挥下,三人结成了一个三角形,各执一弓,箭矢成散开状像三面射去,有如惊雷,凡是有野兽草动痕迹,则是决不错过,且三人箭术都极其精准,箭箭中的,绝无须发,凡马蹄踏过,必是兽尸横陈。

不只延珏对小猴儿侧目,就连精卫都大赞小猴儿这初出茅庐者,“我大清骑射女子!福晋真乃第一人!”

这话儿当真不是奉迎,小猴儿射箭的精准度甚至在那阿克敦之上,而且有一点简直像极了老七,那一箭箭不是射在眼睛上,就是脖子上,箭箭往毙命的地儿窜去,于是这三人形成的围猎圈,一时间所向披靡。

您问了,这仨人如此牛逼,必是稳操胜券了吧?!

不然,一,老大也不是个废物,二,咱真不是什么传奇。

恁是咱猴儿箭术精准,骑射了得,可女子终究是女子,不过一个时辰过后,体力缺陷就渐渐显露出来了,随着暴雨倾盆,几人都渐渐发现,自小猴儿手中所射出的箭矢力道越发的小了起来,有的甚至补了两箭才射死一只。

因为连随射在内,每人只配两只箭壶,每只箭壶三十只箭,射完即止,如此一来,这么多箭杀一的猎法儿,委实不利于结果。

虽说途中三人也曾两度遇到延琛,他所带的两个随射也显疲态,浪费箭矢的情况远比小猴儿严重,可老四不是老大,老大带的两个人据说都是骑射了得的蒙八旗精射手,如此一来,本就居于下风的延珏等人更是不敢存侥幸心里。

当然,小猴儿绝对也不是那种搅屎棍子绑个布条儿,硬装大旗瞎得瑟的主儿,她自个儿心明镜儿自个儿如今挽弓越发吃力,恁是她拚了小命,这么打也不见得不拖后腿,所以待见精卫和延珏箭壶渐渐空了下去之后,她索性一把拉住缰绳,喝住二人,把箭壶里剩下的五十余支箭矢分别给了二人,自个儿留了他俩一身繁重的配饰,拿着延珏那玩儿老四的弹弓,寸步不离的跟在他们身后。

一会儿帮他俩惊飞禽,一会儿帮他俩赶走兽,小猴儿的体力虽差些,可骑术是真真儿的好,便是雨打马鬃,蹄子混乱,可她就偏生像是先天长在那马背上似的,侧身也好,仰身也罢,怎么也不见半分晃悠,于是她随没射箭,可却真真儿是起了大作用。

当然,只有小猴儿自己知道,这最最重要的,还得感谢那几粒儿百号子。

不然,就她此时自个儿都清楚的感觉到一股血接着一股血的用出来,换作平时,这肚子还不得疼转筋她啊。

被雨水淋的透心凉儿的小猴儿想:道是这皇家好药材多。

凡是总有尽。

又过了两个时辰,雨大的就像天漏了一般,砸在地上,像泛起了烟似的,实在瞧不清楚眼前的一切,这时远处的鹿哨声呜呜响起——

那是皇帝的号令,射猎结束。

回程的路上,也顾不得雨水,小猴儿唤来精卫帮她牵马,而她则翻身跳上延珏的马背,同他面对面坐着,这一姿势极其暧昧与诡异,以至于明明开始显露疲态的延珏却是一怔,而后他长臂一收,把小猴儿朝自个儿拉的亲密无间。

延珏并没有像往日一般撩闲,只是很满意她这投怀送抱,自然而然的把下巴垫在了她的肩膀上。

小猴儿知道他是心里惦记着生死未卜的阿克敦,可不?再冷血的人,也总有那么几个在乎的人,更何况,阿克敦这伤是替他挡的。

“我见着阿克敦了,他腿上的伤虽然很重,但瞧着也不像是会致命。”小猴儿这话不是安慰他,而是实话实说,她瞧见阿克敦时,他的伤口已经被雨水淋的个透亮了,只是那么瞧着,委实不像一定致命,可那条腿……

想想那筋肉外翻的模样,小猴儿叹了口气。

“他那条腿应该是跛定了。”延珏哼哼着,听不出喜怒。

小猴儿没接这话儿,只说:“你放开我,我看看你那伤怎么样了?”

“别动,我抱一会儿,挺热乎的。”延珏也不动,只这么抱着小猴儿,彼时小猴儿抬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这一扬头到好,一股子雨水打到嘴里,她这被逼喝了一满口。

噗——

混着口水,小猴儿喷了延珏一脸。

“嘶——你这娘们儿——”延珏嫌恶的抹了一把,彼时被他放开的小猴儿,颇为心大的哈哈大笑,同时手也没闲着的去解他身上的盘扣儿。

“别乱动。”小猴儿低声说着,延珏道也真难得乖乖的一动没动。

这亲王的制服,就是行猎也远比一般人穿的麻烦,像剥笋似的,小猴儿是外一层,里三层的解着,终于都解开了,因为这大雨倾盆,掀开衣裳的时候,远没有什么粘连这种事儿发生,利索的紧。

“爷儿的伤怎么样儿了?”一旁的精卫担心的问着。

“水泡囊了,卷个边儿了。”小猴儿撇撇嘴,又伸手摸摸延珏的额头,感觉手下冰冰凉后,看怪物似的看着延珏,瞪眼儿道,“你介厮真是命硬,带伤介么扯一下午,都没怎么着。”

一声轻笑从小猴儿的头顶传下来。

只听延珏道:“天老爷是怕我这出点什么事儿,你这娘们儿去祸祸别人儿。”

“滚蛋!”小猴儿捶了他伤口一拳,彼时却只觉得下身一股子血涌了出来。

……

老天就像是跟谁开玩笑似的,恁说这射猎一停,雨就开始小了起来,待到了几人要出围场之时,这天竟诡异的放晴起来,因为延珏的不肯撒手,小猴儿始终以倒骑的姿势坐在马背上,彼时,她清楚的看见远处山上横着的七色彩虹,她抬手向前,眯起眼睛看来,就像是触摸到了似的。

“只听人说老七又添了个神射手,我道是谁,原来是弟妹。”不远处的温润的声音传来,伴着几个细碎的马蹄声,小猴儿扭过头来,却见淋的狼狈却坐的笔挺的延玮,延琛几人朝他们走过来。

“呦喂,介不是大哥么?”小猴儿话里有话的道,“雷没劈着你,真是万幸啊!”

“老气媳妇儿!怎么说话呢?!”延琛先嚷嚷了起来!牵着缰绳瞪着眼珠儿,却在见到沉着脸,眯缝着冷眼的延珏时,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老四!”延玮用眼神遏制了延琛,一如既往的‘温和’的道:“我听说老二不甚伤了手,也不知现下如何了。”

延珏抬起头,冷冷的看着他。

一旁的小猴儿却恍然大悟的道:“呦,大哥知道的可真多。”

“你这话什么意思!”延琛这狗肚子藏不住二两香油的急了,才要上前,又被老大的眼神儿逼退。

他只看着延珏,一脸‘关心’,一旁的精卫攥的拳头咔嗤咔嗤响,如若不是那射向老二的箭矢通通没有标记,怕落得个‘毫无证据,诋毁亲王’的让人反咬一口的名头,他都想开口骂娘!

“劳烦大哥惦记了,亏得四哥及时通知我,二哥这才躲了风险。”

驭马离开前,延珏只不冷不热的说了这一句。

少时,当几人拉开了距离后,只听后面传来一声怒喝!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小猴儿转了圈儿眼珠子,心想:果然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

少时,翁城上,就在众人还未将小猴儿这七福晋随夫行围的奇事叹够,那清点各府家将,亲兵抬回来的猎获的野兽已经有了结果。

毫无疑问,临时退出的老二以十五只的成绩打了个倒数第一,而是他两倍之多的老四混了个倒数第二。

让人称奇的是,竟就是那么巧合,老大与老七射猎的一样多,不多不少,飞禽走兽各六十三只。

“臣等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如此天气,二位爷儿竟如此伸手,当真我大清之幸事!”

臣子们的各种恭维声立马迎了上来,保酆帝面露喜色,频频点头,然却迟迟不曾言语。

却听这时,婉莹忽道:“这围猎本是兄弟之间的比试,谈不上较什么高下,可既然是比试,总得决出一二等来,臣妾有一事,却觉得不吐不痛快。”

“爱妃且说。”

“臣妾虽为一届妇人,却也知道,这万物生长繁衍总有它的一番伦理,正如上苍有好生之得,先祖围猎时,从不逆了长生天去射杀幼兽,故此臣妾觉得,如今这猎物,当把这幼兽排在其外。”

“有理,爱妃说的甚是有理!”保酆帝点头,权当不曾瞧见脸色骤然一变的延玮,着急命人去了那些幼兽,待再来报——

“大爷儿五十二只,七爷儿五十八——”

“好!”还未等那将士报完,保酆帝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拍着手,连叫了两声好!那看向自个儿的小儿子的眼神,精神熠熠,又岂是仅仅‘高兴’二字能形容哉!

众臣纷纷上前恭喜,贺喜,而此时延玮已经面如灰土,袖子下暗暗攥紧了拳头!

到了这一刻,谁还会瞧不出,皇帝跟本就偏心眼子,只盼着七爷赢这一场!

而此时,扎萨克汗更是眼尖的推了自个儿闺女出去,雨后的瓮城有些起风,但见那众人中间,毛伊罕的一身红袍被吹的随风摆动,煞是耀眼,只见她双手迟一随风扬起的洁白哈达,缓缓朝那站的笔挺的延珏走去。

毛伊罕第一次认真打量这睿亲王,虽然她还是不能相信这么一个玉面男子能有那般功夫,可那些野兽,她确实也看在眼里,先不管她喜欢不喜欢他,但她们蒙古人是最敬英雄的!

“我敬你是英雄!”待二人只差两步距离,毛伊罕扬起洁白的哈达,仰头说道。

“用不着。”

延珏一盆凉水泼下来,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现在气儿不顺,没心思在这儿虚以萎蛇。

可他这却说的毛伊罕一楞,这王爷虽说也没表现的多喜欢她,可一直都是有礼的啊!怎么今儿——

“外头都传着,说等着瞧吧,就七福晋那精劲儿,等那傻格格嫁过府去,遭罪的日子再后头呢!”

想起才刚吉玛跟她说的那些听说过的流言,毛伊罕倏的怒目转向一旁的小猴儿,两团儿火毫不掩藏的射了出来!

果然中原人都是险恶的!

这边跟她说着好话儿,那头儿跟她使坏!

“怎么着?”小猴儿给她瞪的一楞,瞧着那高举不放的哈达,挑眉道,“难不成那哈达是要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