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众人散去之后,谷子扑通一跪在地,只言辞恳切求一声去,那小炕上的石猴子却只倏的坐起,却只挑挑眉。

“介是嘛事儿?唱大戏?”

瞧那猴子仍是一脸不着调儿的样儿,谷子急的跪着往前蹭了几步,直蹭到了炕沿儿,抓着她的腿使劲儿晃着。

“小爷儿,你就听我一回,咱们离开这儿吧!”

跟这出儿戏的主角不是她似的,石猴子低下头,空嘴儿从那果盘里叼了粒儿葡萄,咂巴咂巴嘴儿,睨着谷子,没心没肺道,“介么好的地儿,为嘛走?”

“为嘛!”谷子被她那不着调的样儿气的倏的站起来,一把挪走她专心作战那果盘儿,抓起她那包的像粽子似的手,气道,“瞧瞧你现在这模样儿!咱这才来北京城几天?你这小命儿都没半条了!按说是吃的穿的不差,可你也得先有命享啊!先不说你跟这七爷闹得脸红脖子粗的,就说那府上其他的人,哪个不是盯着盼着你出漏子!如今咱这满院子的人,东来一个,西来一帮的,不只王府这些个主子,连宫里那些手也都伸咱这来了!你说,你说说!有哪一个是让人省心的!咱就不说你这吹不破,弹不崩的牛皮性子了!就只说——”

嚷嚷到这儿,谷子倏的一停,瞄了眼窗外,靠近石猴子,压低了声,咬牙切齿的道,“咱们这赝品的身份要是被谁抓着了,那就是掉脑袋的大事儿!”

“嘶——轻点儿喷,介唾沫星子都崩出来了。”石猴子撇过脑子,抬起袖子擦擦那唾沫星子,也不接她那嘟嘟囔囔的一整串儿话茬儿,只调转枪头问道,“那小娘们儿跟你说嘛了?”

“哪小娘们儿——”气头上的谷子话说一半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婧雅,提起这个,模样又厉害了几分,“对!你不问我也要说!”

“那个婧雅刚才跟我说,三天之后就是归宁的日子,到时候咱们肯定不能回天津卫的御史府,一定会去这京城的果相府,她说什么找个时候交待交待我要留心的事儿——”

“嗯,介得好好听听。”石猴子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切断了谷子嘟囔了一半儿的话。

这一说,谷子翻儿了!

“我说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啊!”谷子憋的脸通红,却也不得不憋着嗓子,压低到只有俩人能听见的动静儿从牙缝儿里挤。

“你还真以为那果齐逊认了你做闺女,你就真是他闺女了啊!这古来因利而聚,利尽而散,咱没进这王府之前,咱是他的救命活佛,可咱现在在这王府,咱就成了他的心头大患,你想没想过,咱们这头担心这出篓子那露馅儿的,他就不担心?我真是怕你这归宁有命去,没命回!”

压根儿没感染谷子的激动,石猴子只管散漫的抬起俩粽子手,顽笑道,“怕嘛?我介手心两条线,命硬着呢。”

谷子被她这不管死活的样儿气的直哆嗦,可当她盯着那猴子看了半晌之后,只觉得在她那漫不经心的眸子的深层,瞧见一种自个儿从前从未见过的执着。

就是这种执着,谷子忽然想起了初认识她那年,那个为了在自个儿地盘儿站住脚,被十几个大汉轮流打,也噙着笑,不吭一声儿的十一岁的小女孩。

她几乎忘了。

猴子虽糙,却从来不傻。

她更加忘了。

这猴子打定的注意,从不更改。

谷子忽然懂了。

或者她来这北京城,从来就不是为了富贵。

谷子直直盯着她,语气全软下来,“我只问你,为什么非要留下?”

“介鬼故事听多了吧,她睡不着~”猴子用那粽子手挠挠头发,挤眉弄眼的咂咂嘴道儿,“我说你介丫头奏是个操心的命,咋就一天操不完的心?”

听这话里话外压根儿就不想说的样儿,谷子一跺脚,叹道——

“算了,算了,随你吧!我就是上辈子欠你这猴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