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凯出现了,稍作寒暄过后,他便直入主题,说起那场意外的大火。徐俊不假于色道,“原来那里是你的基地?”只这一语之后再无话。本来就战战如草木皆兵的徐凯怎能摸不透他沉默背后的蕴意,明知其实是套不出所以然来的,只是就这么吃闷气,却是不甘,他声东击西道,“有人看到林仔出现在大湾码头,那个地盘好像是大哥管着的。”

徐俊轻笑,不承认不否认,他点上烟,缓缓说道,“是吗?码头上竟然出了这档子事?”末了又看着徐凯道,“你下的功夫蛮深,直接伸到了码头。”

徐凯早已领略过徐俊不痛不痒却实是掐人命脉的手段,若一直这么兜圈子,只怕明年今日也是千山万水的绕儿,他索性明开了讲,管他是情义还是杀戳,总归是要有个明确态度的,“我那边有内鬼,而关心这件事的只有大哥你。”

“徐凯,你这档活儿憋了半年之久,道儿上有哪一个不眼红你手里窝着的货,但凡自认有半斤八两的,他们谁不是蠢蠢欲动?”李秘书在一旁不及徐俊开腔,他便正色道,“你不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吗?有心漂洋过海拖回来,难道他们就不能费了心思?他们费周章可只是在眼皮子上的,轻而易举的事,谁不动心?都是马不吃夜草不肥的主儿。”

徐凯一双眸子醒着警惕,他正视着李秘书,颇有几分挑衅,“李秘书果然是老一辈革命家,说辞挺完美的,可是,在我打探了这么久,所有的矛头都在指向大哥,而非那些道上同行。”

“既然结果与认知这么莫衷一是,只好辛苦你多多调查了,另外,警察局也没闲着,他们会尽善尽美的一查到底。”徐俊抬眼瞥过徐凯,见他犹然剑拔弩张的模样,不禁好整以暇的调侃道,“说不准,真能在水陆上,寻到林仔,顺便帮你追查失火的缘由,到时候,该来的一样的也缺不了,大戏的分量能凑成一桌丰富的满汉全席。”

“大哥日理万机,居然也有闲心看大戏?还是满汉全席的陪着。”徐凯的目光冷了下来,他收起了耐心,临走只扔了话,“要是林仔能寻得回来,我便不会在这儿白费口舌了,今日之后,那事我只自认倒霉,不过就是一船白担来的货,丢了只当是肉包子打狗,没什么大不了。”

“要是真能这么豁达,便不会火大过来了。”徐俊吐出烟圈,唇畔挑起一抹讥讽,“要想成大业,总是要先稳住脾气的,不能叫人轻易看出破绽,你呢,不轻易过来坐坐,今儿大哥教你这一招。”

徐凯岂能听不出话中子曰,他原本就憋气,背后悄无声息地给挨了一刀,不说致命,但那一担货实不是他嘴上承着的轻巧:一说,那是他入道第一单买卖;二说,扬眉吐气的意头俨然败给出师不利,这其中且不提他认为的徐俊刻意压他一头。这条条下来,如何不是忌讳?徐凯起身,将烟蒂掐灭在烟缸,语气不善,“多谢大哥难得的教诲,我会记住的。”顿了一顿,又似恍然间刚想起了什么,他唇角上弯,“从前,有个婆婆告诉我说,咬人的狗不叫,大哥的教诲与这有几分相通之处。”

徐凯走后,李秘书叹息,“徐凯确实是聪明能干,只可惜他走了那条路。”

“我在想,岳平生那里会不会有麻烦,徐凯既然有所察觉,他不会就此罢休的。”

“岳平生他不是容易摆弄的,你看他做的每一出,都是先行计量到几乎丝毫不差,才行事。徐凯口口提及的都是林仔,我倒以为是岳平生暗里给他打了报告。”

徐俊沉吟了会儿,若有所思道,“岳平生平素确实谨慎,不该说的他一字不提,绝非面上的老实懦弱。我不明白的是,他反对徐凯的理由果真如他所言,只是出于保天伦吗?”

李秘书蹙眉思索了一瞬,道,“也是有可能,一脉相承的血缘关系,是切不断的,恩恩怨怨总有了断的时候。”

“可是,徐凯如今经手的这些事只不过是承接承岳添生前做的而已,按岳平生的计较来看,他在之前便对岳添的经营报以倒戈的态度,只是碍于岳添过于强硬,他才落落不得为。”

“那也不意外,岳添接触的是洗黑钱,终归是见不得人的买卖,一个庞大的集团,若是一旦东窗事发,那基本是毁灭性的打击,岳平生性子审慎保守,他很难跟岳添的乖张走到一起。”

徐俊蹙眉沉思,半晌才闷闷说道,“他若是怀着赶走徐凯的心思,是不是更容易解释的合情合理?”

“借刀杀人?一石二鸟?”李秘书笑笑,“这些计谋说俗不俗,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滥用,只看用的人的水平高低了,岳平生有这个想法实属正常,他不是一真正甘愿屈居之人,早先有事事先他一步的岳添,如今突兀冒出风马牛不相及的徐凯,自然打破了他的平衡。以他的阴柔,他不会在面上硬碰硬,而选择背后下套的法子则在九成之上。什么人什么法则,这都是一眼可以看穿的。”

“所以岳平生现在需要我们,他需要借助我们的力来击败徐凯的飞扬跋扈。”

“他是吃准了总裁人性化的一面,他算计着徐凯与总裁的罅隙,又都是不肯低头的倔强,他试图在你们之间掀起惊涛骇浪,他也好借力打力。”

“无论是两败俱伤还是哪一个损兵折将,对他来说只是坐山观虎斗的看戏,怎样都是舒爽的。”徐俊抬手给李秘书斟茶,“他是个阴狠不外露的主儿。”

李秘书看过徐俊,紧凑着神色,“岳敏她搁博文跟前,不会有问题吧?”

“如果岳平生真的是富有心计,或者说岳敏出现在博文的生活中是故意安排,那岳平生布的局不能不说是很大,他走的是火烧连营?”

“博文经事浅,岳敏那女孩却是老练独到,日后,若是棋差一招,岂不是给博文惹祸上身?”

徐俊通晓李秘书是忧心徐凯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牵念着怕他再一次沦入这场人为的灾难,一个人能经受住多少磨难,或者最终是历练他能力的历程,可是,他能否承受得住?承受不住的结果是沉沦?滑陷还是崩溃?这是谁都不愿去面对的。

李秘书的忧虑,引得徐俊进一步思虑,他仰身靠在后背,目光落在灰色窗帘上久久不移,“李秘书,难道你没有发觉博文跟以往有不妥吗?”

“经历了那样的事,有几个还能保持少不更事的朝气蓬勃?他如今能谈笑自若,已经是幸事了。”

徐俊的目光如浇筑般聚焦在那光秃秃的窗帘上,李秘书的话恍若在天际一般遥远,却又是真真的碰撞在心头,他怎能不知,经历了那样一出瞒天过海的祸事,他能够有今天的淡定,已然不是平凡少年郎所能有的成就。只是,这成就背后掩藏的可是有他们看不到的什么隐秘?徐俊的目光渐渐的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