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院里,噼里啪啦一顿胡乱响动。

秦桑埋着头闷声立在游廊里,前来接班的柳枝捧着红酸枝木托盘走来,听里面的响动,轻声道,“老爷在里面?”

秦桑摇头,四下看了看方道,“老爷不在,陈妈妈在…”想了想凑到柳枝耳朵边上轻道,“昨儿老爷宿在秦姨娘房里了,夫人气得…”

秦桑没有具体说出来。

可她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柳枝当机立断将红酸枝木托盘递到小丫鬟手中,决定离正房远一点再远一点。

正院的小丫鬟都不敢近身,里间只有陈婆子温声劝慰,“…妾室不过是耍弄的玩意儿,那秦氏都是近三的人了,老婆子还不信她能玩出个什么名堂来?”

李氏气得眉目扭曲,五官狰狞,将桌上那一只青釉瓷的茶盏拂落在地。

“啪嗒”一声砸了个粉碎!

“赵显是在打我脸啊!”李氏咬牙切齿,“早不去晚不去,偏偏父亲没帮他赵显兜好底儿的时候去西跨院!这不就是在满院子面前打我脸!宣示着李家对他没用了,他赵显翅膀硬了要飞天了!”

是!

西跨院那几位姨娘都是她着手纳进来的!

那能怎么办?

她没儿子,她总得咬碎一口银牙,忍着憋着给赵显纳几房妾室以示她大度贤淑啊!

她更是一个两个全照着白九娘的样貌来挑来选。

秦姨娘的眼睛像白九娘,唱戏那吕姨娘身段像白九娘,连几个通房都有几分与白九娘形似…她已经足够卑微了...所幸赵显对这几房姨娘都兴致缺缺,倒是没有偏宠的,这么多年了也没说再纳个年轻的...

可如今呢!?

父亲刚刚教训了他一顿,他转脸就去进了妾室的屋子!

这不是把她的颜面拿到地上踩是什么?

李氏无名火升腾而起,“去!把老爷的小衣袜子都拿到秦姨娘房里去,让她做!”

陈妈妈略微犹豫,“这都是近身物件儿,理应是最亲近的人…”

“呸!”李氏狠狠啐了一口,眼眶发红,“这么多年了,赵显可曾拿正眼看过我一次?既然我成不了他近身的人,他放在心尖尖那人又早死了,我总不能将白九娘从土里拉出来挫骨扬灰吧?死人我动不得,折磨一下活人也叫赵显心疼心疼!”

自家老爷贴身的衣物,总不能假借人手,拿给丫鬟做吧?

李氏喉头发苦,目光狠辣,“把赵显一年的小衣小裤都拿给秦姨娘做,让她五天做完。”

秦氏也是快三十的人了,养尊处优了这么十年,这连天连夜地烧眼睛,累也累死她!

陈妈妈眼波一转,当下明白了李氏的意思,从内厢里收拾出一筐白绵绸吩咐小丫鬟给秦姨娘送去。

女人要折磨女人的法子多如牛毛。

李氏往日从未折磨过通房妾室,是因为没必要。

大家伙不过都是白九娘的影子,都是可怜人。

可若是有人敢冒头掐尖,给她正房太太脸色看…

李氏目光阴沉,再吩咐陈妈妈,“妈妈去李府一趟,告诉父亲,这人情不用求了!赵显欺人太甚,咱们也不需要念着他,捧着他,且给他点教训看吧!”

陈妈妈琢磨了半晌,应声而去。

这院子里臭气都没有流言传得快,还没到五日,李氏拿细碎收拾给秦姨娘受一事便在院子里传得沸沸扬扬了,六安学给赵老夫人听,赵老夫人再安排赵管事说给赵显听,赵显一听接连两日全都宿在秦姨娘房中。

赵家安静了十几年的后宅终究起了些许波澜。

作为投石者的赵大姑娘心绪平静地将《蝴蝶夫人传》十二册全套看完了,听官妈妈碎碎叨叨地念,“秦姨娘派了小香秀来问大姑娘,她要不要在老爷跟前哭两声?秦姨娘说自个儿能屈能伸,于哭哭啼啼一事倒是还算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