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妇人围了上来,上下打量着葫芦,有的说:“孩子,你还要不要吃酱牛肉了?”

有的赶紧往院子里瞅瞅,生怕老鸨来了。

葫芦摇摇头:“我们找春娘的。”

妇人们指指外面:“春娘在院子里劈柴呢。”

刚才从院子里走过,芙蓉并没有看到院子里有人,这次细细找了一番,原来柴堆里果然猫着一个妇人,妇人四十来岁的年纪,土灰色的斜襟褂子,灰蓝色的棉布裙子,头发随便挽了个髻,发间插着一支镀银的簪子。

后院里的干柴很多,有芙蓉胸口那么高,春娘弯腰站着,手里拿着一把钝斧子,拿一根干柴放到圆木墩上,然后挥起斧子砍成几块。

木柴四下飞溅,葫芦赶紧跳开,春娘还没有看到芙蓉跟葫芦,只是专心的劈柴,而她身边,已劈了一小堆了。

虽说她的活是做米饭,但来这里的人,喝酒吃菜的多,米饭倒也不常做,空出时间来,她也帮其它妇人择择菜,或是烧烧火,老鸨时不时的巡视过来,还让春娘砍柴,扫地。顺带擦桌子,倒马桶。

“春娘……”葫芦叫了一声。

春娘环顾四周,没认出葫芦来。

葫芦又叫:“春娘…….”

妇人们纷纷挤在门口看热闹,她们都没有什么亲人,这一次有人来看春娘,让她们很是羡慕。

春娘终于认出葫芦来了,把笨重的斧子放在圆木墩上,擦擦手,拉着葫芦的手到屋里去。

灶房里也没有可坐的地方,大锅里炖着肉,烧火的妇人卯足了劲儿往灶膛里添柴。芙蓉将头伸到门外透透气,葫芦已经打开了他的话匣子:“春娘。我捉了好多羽虫,都给鸡吃了。春娘,我还捉了一个花大姐呢。春娘,我还有一条小狗。”

春娘笑眯眯的听葫芦说话,时不时的抚摸着葫芦的头。她虽然四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却白了不少,眉眼间也暗藏了一丝丝皱纹。

芙蓉递苏果给春娘,春娘却不愿意接:“给葫芦吃就好了,你们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

“葫芦吃过了。”芙蓉扯了个谎。生怕葫芦漏了馅,还故意看看葫芦,葫芦眉飞色舞。只顾跟春娘说他的见闻,一点也没有留意苏果的事。

再三推让,春娘收下了苏果。几个妇人纷纷道:“这两个孩子,是懂事的孩子,受人滴水之恩。还知道回报呢。”

春娘将苏果散给众人吃。妇人们直夸好吃,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她们很看重芙蓉的这点心意。

葫芦见众人吃苏果,他也想吃了,张着嘴,时不时的舔一舔。眼巴巴的。

春娘留了一封苏果给葫芦,葫芦欢天喜地,还没有暖热。就被芙蓉拿走了:“葫芦已经吃过了对不对?且我们家葫芦说了,这是买给春娘的,对不对?”

春娘笑眯眯的望着葫芦。

葫芦极不情愿的撇嘴:“是。”

“你们是这怀海城里的吗?”春娘给芙蓉倒了一杯水,顺便给葫芦夹了一块鸡肉。

“我们是石米镇的,离城里不远。坐着驴车一会儿就到了。”

“下一回可别来了,这里。不是你们孩子应该来的地方,且你是个姑娘家,可别像上一次一样。让爹娘担心。”春娘有些担忧。

“怎么还没有走呢?春娘,你的活干完了吗?锅里要炖肉,且天渐渐的冷了,柴禾不好晒干,你得赶紧劈好了垒起来才行啊。”老鸨来催促了。

葫芦站在门后面,嘴里的一块鸡肉还没吃完,受了惊吓,囫囵咽了下去,噎的直翻白眼。

芙蓉来灶房还不到半个时辰,老鸨就来监工了。

春娘无家可归,习惯了听老鸨指挥了,赶紧道:“这就干活了,送孩子们出去,就接着劈柴了。”

老鸨笑着对芙蓉说:“姑娘,不是我不尽人情,春娘在我们这要吃要穿,平时做工,我都是捡极轻的活给她做,算是善待她了,你们要是没有事了,就回去吧。我们地方小。”说着,四下找葫芦,听到门后面有动静,亲自揪了葫芦出来:“这个孝,躲在我们门后面做什么呢?”

葫芦害怕老鸨,嘴一秃噜,说出一句:“我在门后面……挠痒。”

老鸨把葫芦往芙蓉面前一推:“回吧,你们坐那驴车在门口扯脖子叫,如今比我们姑娘的声音都大,人人围着看媳呢。”

芙蓉只好跟春娘告别,春娘又得劈柴了,那把钝斧子,少说也有三四斤重,春娘形单影只,人又长的单薄,举着斧子,让人看着心酸。

“春娘……跟我们回家吧。”葫芦去拉春娘,春娘对他好,每次见他,都偷偷塞东西给他吃。

春娘看看老鸨的脸色,蹲下身子告诉葫芦:“傻孩子,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不能跟你走。”

葫芦不愿意了,一个劲儿的扯春娘的胳膊。

春娘扭过脸去,暗暗落泪。

她在这里呆了那么些年,受了那么些辱骂,从来没有一个人跟她说,春娘,我们回家吧。如今说出这句话的,是个孩子,还不及灶房里的水缸高。

芙蓉低下头去冲葫芦招了招手:“走吧,葫芦,咱们该走了。”